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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提到炊烟,人们不禁会浮想联翩,甚至会联想到遥远的蒙古、新疆辽阔的牧场,牧场上点缀着星罗棋布的帐篷,帐篷顶上舒缓的冒着白色的炊烟,像牵着线倒挂在半空的灯笼,还有手持皮鞭上演姑娘追的漂亮丫头,以及成群结对的牛羊,犹如一幅美轮美奂的边关画卷,感情再稍细腻点就会想到盖着白雪的高山,折磨人的高原反应,吃饭比吃药还难的痛苦和各种艰难险阻,这就是所谓的大边防。
    五月初的冰山脚下,雾霾的天空夹杂着雨点和雪花,对于X军区###W团D###连的官兵来说,已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了,即便酷暑的七月烧暖气也没什么大惊小怪的。
    “五一”小长假的第二天,是连长夔国云到连队报到的日子,命运好似给他开了个不大不小的玩笑,毕业后受专业限制,虽身为边防军人,却一直留在二线工作,这次来任连长还是他第一次下边防,确切的说他的思想上并没有完全做好准备,只是在##股得到了要来一线的通知后,他才粗线条的了解了一下边防连队的概况,在这之前他的印象里边防连队就是远离喧嚣城市,身处荒山野岭,一年四季啃咸菜,常年冰雪覆盖,偏僻的不能再偏僻的“世外桃源”,即便全军标图高手,在地图上也不能准确的标定出它的影子。
    他乘坐的那辆白色皮卡车走在空旷起伏的“山路”上时隐时现,衬托出山体不合时宜的滑稽,置身其中,像是天外突然袭来的屠宰者,劫掠了自然的美色,而此时路旁断崖山沟处还存留着些冬雪的痕迹,这更让夔国云嘲笑自然是个流氓,脱去了一个冬天留下来的白色睡衣,让大地裸露的身躯再次毫无保留的呈现给世俗的自然。正在他沉醉于边关美景时,前方约五十米处一组哨兵拦住了他乘坐的车子。
    “请出示你的证件!”一个荷枪实弹的哨兵对着皮卡车的驾驶员礼貌的说道。
    “哨兵,我是新来的连长,让我们进去吧!”夔国云抢着说道。
    哨兵的警惕和直觉迅速的扫描了车内的每一个角落,果真说话的人是一个身着中尉军装的军官。
    “连长好,不好意思,早就听说您要来,没想到这个点到!”哨兵脸色变得有点红。
    “没关系,第一次见面吗,不知者不罪,你们辛苦了!”
    哨兵标标准准的向着夔国云敬了一个军礼,使得皮卡车司机也跟着受宠若惊,心里暗说:“当领导真好,会受人尊敬!”
    皮卡车向前行进了约两百米,便进入了D##营区,显然司机对营区轻车熟路,此时雪花战胜了雨点,使得光秃秃的大地再次覆盖上了一层薄薄的圣装,显示着边防的冬季还远远的没有结束。
    “夔,我等你好久了,终于来了!”一个上尉军官迎着刚刚从车上走下来的夔国云说道。
    这是一位蒙古族指导员,名字叫巴特,一说话便露出一排洁白整齐的牙齿,即显现出蒙古人的热情又不掩饰内心的豪爽。
    “指导员,你辛苦了!”夔国云显现的友好而亲昵。
    “通信员,找几个人把连长的东西卸下来!”巴特在楼道内对着值班室说了一声。
    “是,指导员!”一个操着四川口音的列兵满口应答道。
    “外面天在下雨,别把行李弄湿了!”巴特再一次叮嘱道,显示出了一种责任和细心。
    “好的,知道了!”通信员说道。
    D##前些年曾是一个全面建设过硬的连队,一度被团里树为标杆连队,多次受到军区分区通报表彰,也涌现出一批先进典型,其中有一个叫刘畅龙的士兵,因工作成绩突出还受到了时任军委###同志的亲切接见,但近年来随着军事变革的逐渐深入,似乎连队发展走了下坡路,出现了管理层次跟不上、经常性基础性工作标准不高、战士顶撞干部骨干、组织功能弱化、党管干部不利等等问题。特别是今年年初,指导员巴特探亲期间上一任连长王宏因私自动车到距离连队10公里处的水渠里拉运生活用水撞死了老百姓的马匹,受到了纪律处分,这次干部调整被换岗到其他位置,因此夔国云才被破格提升到D边防连队任连长,从这个层面上来说,夔国云的这次机遇应当感谢上任连长王宏,若不是连队常年缺水,若不是他私自动车,若不是他撞死了马匹,夔国云会有这样的机会?
    当然,这只是一种幸灾乐祸的想法,每一名干部都有想干好工作的热情,可干工作光靠热情是不够的,人们常说“杀猪杀屁股,各有各的杀法”,若不注重工作的方式方法,单位出事就是必然的,而实际上巴特在连队任职一年来也一直很努力的做着“灭火”的工作,但这种长期堆积形成的恶风弊习不是靠说几句话那么简单就能纠改的,他也感到了力不从心。
    不过,从部队工作的经验来说“年初出事一年白干,年尾出事白干一年”,现在连队出了事,官兵的士气自然而然的就会受到影响,出了问题总归不是一件光荣的事,毕竟是连长带车组织拉水撞死了马匹,事已至此,世上没有卖后悔药的,只能重树信心,理清思路,迎难而上。夔国云报到前团政委朱国庆就在和他任职谈话中谈及到了这一点,并反复交待在一线工作远离###机关的监督,要自觉的遵守规矩,要学会旗帜显明的拥护什么反对什么,要会用组织手段处理各类矛盾。但首长充满哲理的话对夔国云来说,一时还很难理解,甚至一段时间里还有些疑惑,要从一个什么都不懂的“生瓜蛋子”练就成一位对基层“游刃有余”的行家里手,只有用时间和实践来验证,这是一条充满艰辛的道路,想到这些刚刚的好心情便荡然无存。如今D###连长的责任落到了自己身上,他不得不静下心来思考将如何带领连队向前发展,又将带领连队向何处发展?
    从这层道理上讲,他再也不是一个人吃饱全家不饿的快乐“单身汉”了,至少身后有一帮兵跟着他,他要对他自己的任何行为负责任,更要对得起身后的士兵们,这种感受他从到连队报到的那一天开始就像紧箍咒一样箍在了他的头上,还时不时的疼上一阵子!
    刚开始的那几天,山里的天空总是阴雾蒙蒙的,让人们的心里感到空荡荡的。夔国云正在连部翻阅战士的###理论笔记本,一个脸旁黝黑中等身材,却蹲蹲实实的中士走了进来。
    “连长,你好,我是三班长冯德才,向您汇报工作!”冯德才露出憨厚的表情诚恳的说道。
    夔国云先是表情一愣,心想我来连队好几天了,这还是第一个主动过来汇报工作的班长,不过也不能怪他们,新连长到任至少要让他们有个熟悉和默契的过程,但现在有了第一个敢吃螃蟹的人,很显然连队骨干这一层还是有事业心责任感的,还是有希望的,这让夔国云心里一时欢欣。
    “请坐,我也正想找你们几个班长聊聊呢,现在你主动来了,我们就谈一谈吧!”夔国云一时也不知该说啥。
    “连长,自从新兵下连后我就一直在连队工作,算是连队土生土长的士官,现在已经七个年头了,对连队有着深厚的感情,连队前期出了事情,做为连队的老兵心里感到很羞愧,但事情已经发生了,覆水难收,不能因为出了事就气馁,更不能活在过去的影子里,建设好连队我们有共同的责任!”冯德才开口便意味深长的说。
    “你能有这样的想法很好,老兵就是连队的宝,你算是给我交了个底,连队管理上你还有什么建议?”夔国云顺着冯德才的话题追问道。
    “我个人观点认为,连队管理更要适应士兵的一些特点和爱好,从现在兵员成分来看,趋于复杂,单亲###、独生子女、大学生###已成为士兵的主体,做为管理者首先要掌握这个特殊群体的思想想法,才能对症下药,否则兵没带好,事惹了一大堆!”冯德才说的津津有味,显示着十足的带兵经验。
    “是的,带兵就要带思想,只有掌握了兵的思想,我们才能从源头上做好工作,这几天我也在思考同一个问题,我们一直倡导以连为家的思想,连队就是我们的家,每名战士都是这个大家庭中的一员,我虽然才到连队,但建设好连队的责任和你们是一样的,再过两个月就要半年军事训练考核了,我有信心让连队打个翻身仗,重振连队的士气!”
    “连长,你的想法挺好的,但有些情况倒让我感觉不乐观,甚至想想都会一身冷汗!”
    “怎么回事?”夔国云急切的问道。
    “新兵下连后分配到连队###名新兵,军事训练成绩没有一个全能的,病号一大堆,另外说是###补充到一线的老兵素质有多么多么高,那都是骗人的,全是不负责的话,一班的祈恒在二线打架是出了名的,谁都敢惹,二班的小东北海磊在二线服务中心工作,作风松散怪了,在我们这样的正规连队不习惯,我们班的那个王桂明在二线也是出了名的打手,动辄就想和别人单挑,好像整个地球都容不下他似的,自称找不到对手,四班的王伟杰天生是一个喜欢告状的主,动辄就要向团、向分区反映情况,电台班的那两个新兵算是有点专业技能,但一带上耳机就头疼,一看到密码本上密密麻麻的数字就发困,根本没法完成单独值守的任务,好像我们这个连队就是团里的改造营,团里管不了的、出过问题的、犯过错误的一股脑全放在我们这儿了,真是人上一百形形色色!”冯德才深深的唉叹了一声,不再说话了。
    “你说的这些现象我也从侧面了解过,兴许和其他连队相比情况特殊了点,我们可以把这些异常情况当成连队的特点,连队主官、干部骨干日常管理再多操点心,多干一些额外的工作,我们劲往一处使,没有带不好的兵!”
    “对,不过,我还是觉得那些刺头兵让我感觉不舒服,甚至长期以来还助长了一些歪风斜气!”冯德才说道。
    “大家的心情我都能理解,谁都喜欢听话的素质全面的兵,但那些刺头兵也需要有人管呀,再说了不管这些刺头兵班长的管理水平和管理能力就提升不了,这一点你应该有感受吧!”
    “这话我信,可实际工作中操作起来却很困难,前期干部骨干在管理工作中阻力很大,主要是连队很少我们撑腰鼓气,所以长期以来养成了干部骨干宁愿不提高,宁愿由着连队乱下去,也不愿意让自己的尊严受到挑战!”冯德才看了一眼夔国云说道。
    “这一点我也确信无疑,人往往克服了懒惰思想什么事都可以完成,年轻人不能懒,也懒不起,记得首长们讲过‘用激情干事业,用忠诚守边防’,既然我们选择了守护这块土地,就要干出点成绩!”夔国云接着说道,“这几天我也看了连队的连史,近20年以来连队没有一个任职满###年的连长,要么半途而废,要么中途夭折,我到营部报到的时候营长和教导员还开玩笑似的说又来了一个‘短命’连长,当时我心里就不服气,心想一定要争这口气,一定不能重蹈覆辙,把连队风气理顺,但说实话现在我的压力很大!”
    “连长,我们是真心想为连队做工作的,既然你把话都说到这份上了,我们没啥说的,会一如既往的干好本职工作,听你指挥,你让我们怎么干我们就怎么干!”冯德才说的有些激动,眼泪分明在眼圈里打着转转,但话说的干脆利索。
    与三班长的交流,夔国云觉得很成功,他为连队能有这样的骨干而高兴,他觉得一个连队全面建设要想有发展,不仅要有一个坚强有力的支部班子,在士兵中也同样需要有一个兵“王”,他就是一个连队干部与战士的桥梁,在关键时刻能有承上启下的作用,他看了一眼冯德才,不禁暗自一笑。
    太阳终于透过阴霾的封锁绽放出了成熟的笑脸,微风如水般流淌在山涧,轻轻抚过刚刚冒出新芽的树叶,捎来一股股醉意的清香,显示出一种和蔼和亲切,人走在空旷的冰山脚下,显现的有些扑朔迷离,这让初来乍到的夔国云感到一种季节反差的不适应,如若在他江南老家,现已开始收割第一茬水稻了,而这儿却依旧寒风料峭,再看看时节早已过了小满,连队的菜地里一棵苗子都没有,没有苗子就意味着连队没有菜吃,官兵们来自五湖四海,“吃好吃饱不想家”、“搞好伙食相当于半个指导员”的道理他懂,心急如焚的夔国云急切的盼望得到答案,不过他还是沉了沉气,心说来连队前团长政委有交代,不急于踢开前三脚,更不必新官上任三把火,重要的是先理顺连队的关系,建章立制,用制度规范官兵言行,用法规约束官兵行为,使得连队官兵不断增强集体荣耀感和工作认同感,所以饭后他和指导员巴特对连队目前工作以请教的方式交换了意见。
    “现已五月底了,连队的菜还没有种,我想利用本周农副业生产的时间,搞一次突击,把冬备菜种了!”
    “我同意,但要把握住天气,今年天气异常,种菜的事落在了其他连队后面。但种地的事不同于其他的,着急反而会得不偿失,我在连队任职的时间较长,太了解山区气候了,当前地温和光照强度还不够,而且要赶在七月份的倒寒流来临之前让各类作物叶茎长起来,否则就会颗粒无收!”巴特一副长者的尊容提醒着夔国云。
    “这方面你比我有经验,今年是我任主官的第一年,第一年就要虚心当学生,就要背上挎包拿上笔记本好好学习,等我的书包装满了,可以给予别人了,我再当老师,以后你把方向我带人干活!”夔国云诚恳的说。
    “你是连长,是连队的树干,我们就是绿叶,就是衬托,工作方面咱俩是一条船上的蚂蚱,只有同舟共济连队才能有所发展!”还未等巴特把话说完,他们的双手就紧紧的握在了一起,像是一对共赴患难的兄弟。
    “我理了一下当前的工作,觉得重点还是应该落在连队硬件建设上,我想利用熟悉和了解连队情况的时机,召开一次连队全面建设形势分析会,统一支委一班人的思想,也算是给我下一步工作开展提供点思路!”夔国云沉默了片刻说道。
    “我完全同意你的意见,边防连队虽小,但‘五脏’惧全,要善于处理和解决好各方面的矛盾,团首长把我们放在这个位置上就是替他们分担忧愁解决问题的,不能处处依靠上级解决,年度工作规划很重要,目前连队年度工作进展缓慢,转眼就是半年工作总结了,应该加快各项工作的进程!”
    “只要我们能把握好工作的节奏,落后的帽子还是可以摘掉的!”夔国云信誓旦旦的说。
    “我完全同意你的意见,你放开手脚大胆的干,其他的工作我来做!”巴特说坚定的道。
    作为D###连,社会依托条件差,生活环境恶劣,长期以来只有和连队东南方向2。5公里处一个叫克孜达尔的自然村相濡以沫,但一个连队就是一个家,连长指导员就是这个家里的家长,工作的默契配合就是一种政治觉悟,生活的相互关照就是一种人品官德的体现,所以夔国云万分珍惜这次担任连长的机会,他不想被“短命”连长的恶言击中。
    当他逐一的找了干部骨干谈心后,总结出一个道理:连队的兵都是好兵,就看干部怎么去带了,你若真心对他们,他们同样也会拼着命回报连队,回报干部,他觉得这个连队有一股潜在的力量,自他来到连队后正在慢慢向一起聚集,一旦到了爆发的时候,就会像是火山一样,一发而不可收拾。
    但事实往往会给人泼下冷水。
    集合哨音再次响起的时候,已是操课后的20分钟了,夔国云早已着急的等候在了连队操场上,他却看到那群士兵像是逛自由市场一样摇摇晃晃的走出来,甚至有的在嘻笑打闹着,旁若无人,明显的对哨音缺乏敏感,甚至有些士官勾肩搭背,形象惨不忍睹,三十来人的队伍集合完毕整整用了五分钟。他的第一反应就是连队经常性管理工作松懈,士官发挥作用不明显,党员模范作用差,集体主义观念淡薄,这算是他到连队第一个无字的“收获”,待值班员整队报告完后,接下来的事更让他有些惊诧。
    “同志们,今天我们主要工作就是种菜,具体任务昨天晚上连务会的时候副连长已经做了筹划部署,值班员将人带到菜地后,各班长授领任务!”夔国云强忍着心中的不满说道。
    “报告连长,上周我在营部卫生所检查时,医生说我腰椎劳损,干不了活!”一个上等兵说道。
    “报告,连长我也干不了,腿疼,只能勉强站立着,一动就疼,而且疼痛难忍,有时还带有点麻木!”
    还没等夔国云反应过来,已有十二三个兵打了“隐退”报告。
    “还有谁不能干的,站到队伍的右边去!”夔国云话音未落,再看队伍里面就像商量好似的一窝风的向右侧“刮”去,最后只剩下包括冯德才在内的五个士兵原地不动,这一下让夔国云有点束手无策,心想刚来连队就碰上了这样的头疼事,真算得上是一种考验,他看了看冯德才,心说你的汇报太及时了,给我打了预防针,让我心理上有了些防备,不然又要打我个措手不及!夔国云急中生智说:“大家都是病号,今天的劳动连队临时做以调整,改为以班为单位进行,以后菜地也按班分配,看哪个班种的好,另外,文书下去之后做几个标识牌,插到各班的地头上,区分责任,包干到班!”
    夔国云说完,再看看那群“病号”,一个个瞪大了双眼,表情变得囡困。但他心里顿时醒悟,战士不怕劳动,也不怕训练,这是心理学上讲的从众心理在作崇,是一种随波逐流的奇怪现象,这种怪“病”的病根不在人身体上,而是在思想上。
    人就是一种怪怪的动物,有情感、有思想、有困惑、有喜怒哀乐,所以做人的思想工作是最难的,既然是一件难事,那么就应该允许他们犯错误,甚至不同的人在不同的时期可以犯同一个错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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