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九章(大结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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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说公孙止同郭靖一同到了重庆后,见师长如此时运不济,那所谓的党国对栋梁是用之则弃,更是冷了心。与几个好兄弟就此去官为民,而多年积蓄也早可保后半生无忧,就在城郊置了宅地,从此守着龙儿帮他捣鼓药草。而龙儿虽然喜静,但神医盛名也不知怎地从湖北一直传到重庆,总有些消息精通人士时不时寻到这来求医问药。龙儿到底菩萨心肠,也是有求必应。
这几天郭靖又搬来当了邻居,就在半里外住了下来。龙儿记着黄蓉的嘱托,调了些养生膳食方子,隔三差五让公孙止做了给郭靖送去。虽然郭靖多年来被黄蓉养得嘴叼,但对公孙止的手艺倒还满意,起码比自己做的好过百倍。虽然有些不好意思,但盛情难却,每次都吃的精光。
独自生活两月,从开始时把灶台弄得一团糟,到后来井然有序,总算能把自己照顾好咯。闲着无事,便收养了一堆流浪猫狗,前后加起来4只狗3只猫。小院里天天瞄汪齐鸣,热闹得很。每天郭靖出去遛狗,被它们拖着跑,这腿脚在那次受伤后到底不如以前灵便,经常被狗儿们折腾得气喘吁吁。而那些猫儿更是无法无天。每天不是窝他肩上便是在窝他头上,那猫爪子又尖,一不小心在郭靖衣服上刺溜一下。这衣服破了又得换,换多了又觉浪费。迈入不惑之年的郭靖便学着拿起了针线,缝得难看,公孙止来串门的时候看见便笑。自己翻出针线来叫他扒了衣服拿过来便缝。
郭靖夸公孙止“贤惠”,公孙止也不气,只笑自己守着个天仙神医只能什么都包了。完了又没心没肺地笑郭靖生生把自己弄成了个空巢孤寡老人,整天陪猫狗度日。郭靖跟着笑,完了又有些失落,每到夜深人静,猫狗也不来闹他的时候,思绪便飘到了千里之外。
后来忽必烈终是择了个日子和芙儿讲明了一切。芙儿开始自是难以接受,但在忽哥哥的苦口婆心之下最终是解了心结,与忽必烈常常来探望父亲,口上对此事则是绝口不提。开始时担心父亲孤单,后来看父亲气色尚佳,仍然不减当年风彩,甚至多了几分龙大夫般的清新脱俗之气,这才安了心。
几百里外,杨过带着大叔大婶本来是朝着成都去寻医,沿路听闻重庆城郊来了个从湖北山中来的神医,治好了不少人。本来道听途说也不放心,可是不只一个人这般说,一连遇了几个人,且还是亲身经历,便一路打听着向重庆赶了过来。
这一路只凭嘴问,也走了不少岔路,吃了不少苦。大婶心疼爷俩为自己奔波辛苦说不治了。杨过哪肯依,一路背着老人朝着神医住处晕去。直心疼得老人流眼泪。杨过只是笑笑,告诉老人自己年轻力壮,背亲人是小事一桩。而心下又隐隐觉得自己以前也背过一个重要之人,而且是背得揪心揪肺。但这感觉也是一闪而过,终是成不了型。
这天,杨过终于到了重庆郊外,又挨家挨户问了不少人家,终于确定离神医不远了,便一鼓作气朝问来的方向赶去。途中看见不远处有两个男人一人背了一个筐往前走,像是背了些药草。便高喊:“前面的大哥请留步!”
那两人听声停了下来一起回头看,然后双双瞪大了眼睛一起冻住了!
杨过快步上前,看这两人像见鬼一样的表情,莫名有些难开口,但还是笑着问道:“两位大哥,这附近可有一位郎中?”
其中一位个头略高,年纪稍长,相貌堂堂的男子嘴巴张着不动,然后嘴唇开始抖,终于一下子冲上前箍住杨过的双臂喊:“杨过!你!你你终于出现了!天哪,你是从天上掉下来的吗?”
“杨,杨过?”杨过愣了,自己叫杨过?这人以前认识自己?公孙止被惊得昏了头,也没反映过来眼前人根本认不出他,一把将杨过紧抱在怀里,一个劲儿地拍杨过后背:“哎呀,我的兄弟!你没死太好了!你怎么咣地一下就回来了?想死我了。”
杨过被他抱怀里拍得一愣一愣地,不知说什么,还是龙儿眼尖,看出杨过不对劲,上前把公孙止拉了下来,轻轻地问道:“过儿,你可是认不出我们了?”
杨过点了点头,看着他俩,仍然一片迷茫。老俩口在后面见了这景象知道这孩子定是遇到了故人,忙向他们讲了如何拣到杨过的经过。只听得公孙止在旁连连称杨过可怜。听完后一把抓住杨过道:“兄弟,老天让你寻到这,真是苍天有眼!这下郭靖不用孤独终老了!”
“郭靖?”杨过听得一头雾水。
公孙止眼睛有些红了,拍拍杨过道:“可怜的兄弟,连你郭伯伯都忘了。”
于是把一行三人带回药庐,坐下来向杨过好好讲了他如何跟着龙儿到绝情谷当了土匪,又如何追随郭靖从军的经过。只是从龙儿那里听来的关于杨过倾慕郭靖的事不方便说,只想着以后又向他点拨。
公孙止滔滔不绝地讲完后,拉着杨过道:“你大婶的病包在你师父身上,我这就带你去找郭靖!我的乖乖!我太想看看他看见你时的表情!”说完在众人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他已经拽着杨过的胳膊像弹簧一样奔出屋去。
“欸?喂,大哥,你慢点……”龙儿和俩老人只听见杨过渐远的声音。
这一路小跑,杨过被公孙止糊里糊涂地拽到了一座宅前。一看院门从外面上了锁。公孙止蹭地跳上院墙,趴墙头往里看,没人,猫狗也没了,又跳下来,对杨过道:“定是带狗出去遛弯了。你在这等着!”说完就冲!冲出去两步又冲回来!又道:“哎呀,我放心你在这,万一我回来你又没了,老天,可别再把你给丢了。”
杨过忍不住笑出声来:“大哥你不用担心,我叔我婶都还在大夫那儿呢,我干嘛要跑。”
“好!那你等着啊!”这才扭头跑走了。
杨过站在院门外等,过了一会儿,十分无聊。便绕着宅园打起转来,思量着这公孙大哥那一惊一乍的架势,这郭伯伯到底有何了不得。又过了会儿,听得不远处有狗叫,心下一动,莫不是人来了?却也不出来,就躲在院墙后,偷偷地往前看。
前面一个穿着乳白色长衫的青年,手上拉着四根狗绳,被四条大小不一有美有丑的狗儿拖着往前疾走。另一只手里提着一袋东西,肩上还耷拉着一只猫,爪子紧紧地抓着他,也不知道疼不疼。青年额上冒出了几滴汗,脸上一片蜜色的红晕。嘴角微翘着,有些喘息。一副被宠物折腾的无可奈何又始终宠溺的表情。在树影间阳光的照射下,那暖人的眉目熠熠生辉,让杨过看直了眼睛,竟和梦中之人一模一样!
到了院门前,郭靖放了绳子伸手掏钥匙,狗儿们好像憋了很久,也等不得开门,一块往郭靖身上扑!口袋里的口粮可把他们馋坏了!这一扑,本来腿脚就不灵便的郭靖一下被他们扑倒在地上,屁股先着地“哎哟”一声。杨过动了下步子!又停住……
郭靖反而笑开了,“你们这群饿鬼。”索性就坐地上歇一会儿,看着狗儿们咕噜咕噜地扒食。过了一会儿眼看自己才买得东西就快被吃光了,忙伸手撵它们“停!停!一顿吃完以后全饿着!”狗儿们也听话得很,还真停了。
“拉我起来。”郭靖抬手,狗儿们叼着他的袖子就拉,狗儿劲猛,袖子都快被扯破了,郭靖急忙站了起来。可在地上坐了会突然就站起来,脑供血有些不足,加上午餐吃得早肚子早饿了,眼睛一下就黑了,身体开始晃,腿有些站不稳眼看要倒。
忽然间身体有了依靠,有人影从旁边窜出来挽住他的胳膊,身体稳住了。眼前又慢慢亮了起来。定定神,便抬头看看是谁好心帮了他。哪知一看,就定在那儿,动不了了。
那眼,那眉,那唇,白皙又略削尖的脸,眼里映着自己的影子。时间就此定格,脑中恍惚一片。莫不是在做梦?定然是梦,就是这张悲伤的脸,这几年不止梦见一次,每次都忍不住想对他说:“不要悲伤过儿,只要你安好,伯伯再也不责怪你了。”可每次睁开眼睛,一切又消失了。郭靖睁着眼不敢眨,也许下一秒,就又没了。
杨过看眼前人似乎石化了般没有反应,不免心悸,被他看得有点撑不住了,小心地开口道:“你没事吧?”
声音一如往昔,更多了岁月的沉淀,更有磁性,直透人心。听见过儿的声音,郭靖这才解了冻。眨了眨眼睛,蹙了下眉头,又定眼看他,这人依然在,没消失“过,过儿?……”声音有些抖。
杨过不可置否答道“刚才公孙大哥说我叫杨过,龙大夫也唤我过儿,我想我便是了吧。”
郭靖还是没有真实感。伸手碰了下他的臂膀,确是不虚。
杨过又道:“他们说你是我郭伯伯,我本什么都记不起来,但看你样子,他们所言非虚。”
“?”郭靖听到这才意识到不对,这本还沉浸在过儿突然出现的惊诧中,却又来一下意外,眼前人忘了他?
这时候,公孙止出去找了一圈无果后,又回来。正好撞见两人相遇。连忙跑上前去,“杨过,他就是你郭伯伯啊!把你当儿子一样疼的郭伯伯啊!”说完噔地打住,心想自己话说得不对,轻轻吐了下舌头。又回忆起以前他这么对杨过说的时候估计杨过已经骂过了他全家。
看着那两人也不说话,茫然地站在那儿,便拉了他们两个“来来,到我们那吃饭去,杨过,我们边吃边聊。”
在公孙止家,公孙弄了一大桌子菜,六个人团坐在一起吃起来。其间公孙止和大叔大婶叽里呱啦讲杨过的事。龙儿坐在那静静地吃,时不时抬眼看着过儿,又看看郭靖。那两人也只顾抬着碗扒饭,半晌不发话,有时公孙止和他俩说话,他俩便笑着应两句,然后又没了声。吃完饭后公孙止给他们安排住处。老俩口就在他家先住下,让过儿去郭靖那留宿。郭靖杨过两个都不做声,默默地听了安排。
天色一黑,郭靖提这灯笼便领着杨过往自己家走两人一前一后,也没什么话。城郊的小径上安静得很,两人各怀各的心思。郭靖走在前,耳听着他的脚步声,心里不知是何滋味。这一天他出现的突然,他还没反应过来,过儿又告诉他没了记忆。这心中翻江倒海后又空空地悬着。有时候生怕转过身那人又没了,便故意竖着耳朵,把脚步声听得真真的,才又放心往前走。
到了家,开门进了屋,把灯点着了,看着他,映着灯光,真真实实地站在他面前,忽然心里安定下来。那些不堪的回忆忘了也罢。他还活着,这便是上天最大的恩赐。
“我给你去铺张床。”郭靖面色暖开来,嘴角的弧度自然地弯曲。灯光映着他的面庞,眼里亮着灯火,郭靖坦然看着杨过,笑得一如多年前初见。
杨过怔怔地看着他转身去铺床,也不搭手。片刻后,杨过轻轻一唤:“郭伯伯。”
这久违的一唤郭靖听得心中一暖,扭过头来答道:“诶。”
而这一声“诶”在杨过心窝软软地戳了一下,似一滩春水在心尖化开。一时间竟忘了要说什么。
郭靖见他不语,想来定是因记忆全失而对自己还有芥蒂,心微微一沉,但是脸上笑意不减,反而向杨过嘱托道:“我这儿小东西们不安分,经常半夜里冷不丁就扑到我床上,你可要锁好门窗,别半夜惊了你。我在隔壁房,有什么敲我门就是。”
杨过脑海里便浮现出一堆猫狗往郭靖床上挤的模样。忍不住嘴角翘了起来。看见郭靖说完要走,又忽然想起要说什么,赶紧喊停他:“郭伯伯,我有些话想问。”
郭靖停了下来,好好地望着他。
“公孙大哥和我说了好多,但我总觉得还有些我记不起,别人也不知道的东西。”
边说杨过边看郭靖的表情,只见他神色一紧,那眼瞳不自主地左右转,甚至耳根有些红晕,灯光不强,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看错。
“不知为何,我总有一种惶恐之感,似是做了什么错事,郭伯伯,你可知道?”
“这……我也不清楚……只要现在安好,以前的不记得也好。”郭靖天生不会说谎的人,这答话时连看都不看杨过一眼。
这哪逃得过杨过的眼睛,于是一股烦躁莫名地就从胸腔窜了上来。可是不知为何,对着眼前人,他就是有火也不忍心发。只咬了咬嘴角,放他出了房去。
而夜里,果然辗转难眠。杨过在郭靖铺得软绵绵的床上滚过来翻过去,一会儿拉被子盖了头,一会刷地掀开,直接拿枕头蒙住自己脸。最后直接蹭地弹坐起来,把自己头发挠得乱七八糟。睡不着老子不睡了!索性跳下床冲出房门去,院里的猫狗们一下全醒了,汪汪汪喵喵喵热闹起来。杨过马上后悔了,这不得吵了旁边那房中人的清梦。果然隔壁房门片刻后便开了。只见郭靖边出房门边往身上套外披,仅穿了一身素白的里衣,领口也耷拉着没扣,露出一小片麦色的胸膛。那睡眼惺忪的倦色还没褪尽,一脸焦急地朝他走过来,拉住他的手腕,关切到:“过儿?怎么了?”
杨过看着月光下的他,才从被褥里出来,脸上还有些刚醒之人特有的晕色,目光落到他那薄薄的里衣上,那脖颈和锁骨处,隐隐看得见一些细小的抓痕,那是养猫的人避免不了的标记。突然很想伸手把他的领口扣起来,不然看着刺眼……但终究是没动手,只是移了目光。“我……认床。”眼睛看着别处说瞎话,他做小买卖到处跑,真认床就别活了。
郭靖摸摸他的衣服,薄得很,忙把自己的外披脱下给杨过裹上,拉了拉领口,唠叨道:“这半夜天凉,怎么也不添件衣服就冲出来,再年轻也要会爱惜自己啊!到了我这个岁数你就会后悔了。”
这标准的娘亲常用语杨过听在耳里怪得很,别顶着副大哥的脸说大爹的话啊。还没有回话,便被郭靖生拉回屋中,被按坐在床上。郭靖给他拉过被子,道:“睡不着也别冻着,你也熬了大半夜了,闭着眼睛什么都别想,过一会儿就能睡着了。”说完直接把杨过按倒在床上,给他盖上被子,揶了下被角。过儿全程呆滞地任他摆弄,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郭靖看着他圆圆地瞪着眼,便下令,“闭上眼,这睁眼哪能睡着。”杨过还是睁着眼呆看着他。郭靖这才想,才刚见面,我这般自然地照顾他他可能不适应。便有些惭愧起来,本来坐在床边的,又站了起来,不自然地笑笑,“过儿,你好好休息”说完要走。
这回呆了半天的杨过终于动了,手完全条件反射似地伸了出去,拉住了郭靖的手腕。郭靖一顿,慢慢扭过头来,声音有些怯怯地,“怎么了?”
杨过也回答不出是怎么了,可是又不想放手,就是铮铮地看着他,想编个理由,可是那瞎话张口就来的本事在此时竟使不出了。
郭靖想挣脱,可脚就像扎了跟,就是挪不动。好像在等他说什么,可是又不知道到底想听他说什么。站得久了,开始局促起来,实在受不了杨过灼灼的目光,“你没什么事,我就休息去了。”
“郭伯伯……”杨过终于出了声,坐了起来,手上微微使劲,把郭靖拉了过来。郭靖也不挣扎,乖乖地被他拉过去。
无声地,杨过双手揽上他的腰,慢慢收紧,把脸埋在他的胸口。听着他的心跳,一下,一下。真实地,和他的心跳一起。空荡荡的心似乎填满了。
“过儿……你,你想起什么了?”郭靖觉得杨过要把他揉进骨子里,心跳快了几分。
杨过还是不语。破碎的记忆片段仍然游离混乱,于是脸埋在他怀里摇了摇头,磨得郭靖胸前一阵酥痒。而那痒又化作一股暖流浸满他全身。多年后归家的孩子,他想用生命来疼。
伸出手,郭伯伯轻轻地抚了抚过儿的发,低眉颔首,“好好睡一觉吧”然后温柔地拉开杨过的臂弯,微微一笑,转身出去了。杨过的手上空空的,感受着离去了的温度,之前的躁动却消失了。之后的半夜,终于暖暖的地睡了一觉。
次日清晨,金色的晨光从窗口射进来,杨过起了身,穿好衣服,打开房门。然后晨光下的那人,看见他,绽开一个暖暖的笑容。狗儿和猫儿们围在他的身旁,不停地拱他的腿。微风中吹来一些柳絮,散在那人的周围,飘过他的面庞,便轻轻地眯了下眼,又睁开,依然看着他,眼角弯弯地,带着晨曦里的点点光晕。
杨过便定在了这一眼,这一瞬。世界静止了,他看不到其他任何外物,只看见世界的中心站着一个人。那个人切切实实地在那里,不会去其他地方,然后眼里映着他,笑得能融化全世界。
最后,他还是记不起往昔故去,可是卿既安在,故旧有何可惜?杨过只知道,他兜兜转转了这些年,现在,再也不会走了。
卿之所在,吾誓相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