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忆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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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了一年,再见所爱之人被一锤一锤钉入棺木,当时神志不清,只记得钉棺的声音刺得心里血肉模糊,尖叫狂哭,不知身在何处。”——看到这里,高忆寒合上书。她一直钟爱三毛,她羡慕她可以不顾一切的为了大爱去流浪;为了找寻去流浪;为了流浪去流浪。自己却永远不可以。可是今天看到这里,她却突然觉得悲伤,特别悲伤,悲伤得都看不下去了,好像身临其境一样。
哪曾想过了两天,她就真的身临其境了。只是自觉,自己并未曾有三毛那样的撕心裂肺。多年后她坐在一处梨花下突然想起当时,才恍然大悟过来。当年自己不那么难过不是因为恨,只是因为不够爱!失去黎川根本不能叫做失去。更像是一种救赎,没有爱,所有方式的分离,都会成为一种解脱。她从那时结束了这么多年的懦弱和自我放逐,她开始真的活着。按自己想要的方式去活。
那天她一如既往死气沉沉的去上班,看着仍旧或者永远都在闲聊的店员,偶尔笑着招呼一下顾客。她无精打采的趴在柜台里对账。她并不是个无精打采的人,她只是太厌倦这样的生活。这样一板一眼、一成不变、要死不活的日子。
高考失利,她没有选择复读或者去大伯的录取分数小二百八十分的“大学”。高三那样的日子,杀了她也不想再过一次!所以她亦然决然的出去找了工作。做了几个月文员,因为实在无法忍受那个满脸天坑口水泼洒的老板,去了小区门口的花店学插花。她特别喜欢那些花儿的味道,现在想起来,那应该是她离开学校以后最开心的一段日子了。可是后来,因为爸爸不准,被软硬皆施的送去了市里比较有名气的商场,做了爸爸觉得“很稳定”的服装销售。高忆寒在这个服装公司呆了五年了,头两年做营业员因为业绩漂亮做事利索圆滑被提为店长。因此父亲觉得这工作尤为体面,所以一直要求她呆在这。是很稳定、但未必有前途!
她的人生里,充斥着爸爸不准、爸爸希望;爸爸不准、爸爸希望。后来做的所有事,都是爸爸希望;自己喜欢的所有事,都因为爸爸不准而两相告别、后会无期。想要画画,看所有生气盎然的画面在画面里安静下来凝固起来,爸爸不准;想去表演,想站在台上像疯子那样哭那样笑,那样千奇百怪的生活,做好多好多工作,穿很多很多婚纱,爱好多好多的人,爸爸不准;在经过很多退让之后,她只希望离开这个生活的快要吐了的地方,出去看看大一点的世界,家里告诉她:爸爸不准!
一直到后来,她不知道那些无休无止的退让,到底是因为自己的懦弱,还是出于对父亲的爱或理解。
但是忆寒骨子里终究是个快乐的人。父亲给她取名忆寒是为了告诉她无论此时多么万众瞩目,都不要忘了那些艰难寒苦的岁月。可她终究是对不住这个名字了。因为第一她从来没有过任何受人瞩目的时刻,第二;她能记住的永远都是快乐的时刻。那些寒苦岁月,谁想真的记着一辈子呢?所以她总是劝慰自己,‘没关系没关系,小地方也够我生活了,小地方多好,大地方我路都不认识的。’心里有大片海,眼前的路却走成了窄巷。没关系的,窄巷多好,不会迷路,也撞不到奇奇怪怪的人们。
她是个招人喜欢的女孩子。乐观明朗,很容易就把笑种进人心里。也老是把眼泪流进自己心里。有时又很倔强要强,像根小辣椒。发起神经来牛鬼蛇神都要避她三分。从十七岁出来到如今二十好几,她谈过好多男孩子,有的喜欢她她又不喜欢,有的她喜欢却不喜欢她,有的两人相互有感觉却始终不合适。却始终没有遇到一个想去爱,想去奋不顾身的人。后来她就不再凭感觉了,她甚至开始觉得其实根本就没有爱这种东西,只有适合,只有习惯。
兜兜转转一大圈,后来遇到黎川。她们是在微信上认识的。阿川是个精明的男人,很事故也很聪明。他总是在她开口之前明白她要什么。也懂浪漫,大小节日鲜花礼物从没落下。只要没出差,高忆寒下班时总是雷打不动的等在门口,送她回城北的家,然后自己再坐车回城南的家。有时想想,又有什么不满足呢。他也没什么不好,虽然到底也说不出哪里好。他适合她,她习惯了他,两个人相互尊重。她想也许这样就是生活。爱情也许本来就是烂俗电视剧打出来的幌子。
可是她忘了,他付出的任何东西都是因为她想要而且会要,因为他知道她需要这个东西,她不会拒绝,不是因为他想给她来哄她开心。所有的事情都要在计划当中,没有惊喜,不必费心。就连决定要结婚也是因为她总是说厌烦了这样奔波的日子,你来我去的费神费劲。他说:“好,我们结婚。回同一个家。”她想要万家灯火里有一盏自己的灯,他想要两人下班回同一所房子。好像也不冲突。“完了吧,我这辈子总算是就要这样过了,像爸爸希望的那样,平凡、安逸的过下去”。她常常这样想着,于是越来越不快乐。
回到那个无精打采的下午,高忆寒正核对完账目在柜台里发呆,抽屉里电话开始震动。是黎川。“他不是公司开会不能接打手机么?现在三点多,也正好该开会的时间啊?“盯着来电显示发呆了良久她才接起电话,无精打采的‘喂’了一声,然后就沉默了下去,像是被高空坠落物重重的击中头部,突然丧失了所有的反应能力,思考能力,语言能力甚至呼吸的能力。脑里的嗡声久久不能散去,意识和表情任凭怎样也调转不过来。奇怪的是,眼里始终没有泪花。是的,泪花也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