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时光  1、山里的童年   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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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太宗挂掉电话,有些茫然的环顾了一圈,该怎么办?食堂里的喧闹,球场上不时传来的喝彩,三五成群走过身边的同学,一切的一切,似近又远。
    小姨的话一遍遍在耳边回响,别老问家里要钱,你知不知道你爸妈过的什么日子,你爸一个月就一千多块钱,要不是你妈租了一块地,你们家的日子根本过不下去,每天吃饭就是你妈在菜地里随便搞点菜回去炒炒就是一顿饭,你弟弟年纪小没单位敢收,现在每天跟着你妈种菜。
    这些事本来他们不让我说,但是如果你以为你家日子好过,还是这样大手大脚的花钱,你让你家其他几个人怎么办?还不说现在你家又多了一个小的。你自己好好想想,你也不是小孩子了,也上大学了,有时候别总以为家里给你什么都是应该的。
    林太宗找了个偏僻的地方,蹲在地上,捂着脸哭了出来。他不知道,他一直不知道,家里面已经困难到这个地步了。
    林太宗来自一个山城,父母是双方家庭的老大,林太宗作为家里的长孙,出生的时候算是圆了两边老人的心愿,可是也不知是林母怀林太宗时营养没跟上还是其他原因,林太宗生下来身体就不好。
    每个月初林父发工资,月中林母发工资,在这个中间的时间里,林太宗必然是要生一次病的,月月如此,毫无例外。好不容易养到两岁,林太宗的个头还不如人家一岁的孩子,镇上的医生说这孩子养不活了,让林太宗父母做好准备。
    林家爷爷和奶奶一听大孙子养不活,那还得了,这可是个金孙,砸锅卖铁也要把孩子给保下来,不过,为了以防万一,还是让林父林母要了第二个孩子。那个年代,恰逢计划生育政策抓的最紧,林母生林小弟的时候,压根不敢在镇上生,单位上也没敢讲,幸好当时林母比较胖,怀到四个月的时候,都还没被人发现。
    到了第五个月,眼看着瞒不住了,林母干脆办了请假手续,回娘家安心养胎待产。小林太宗自然是跟着母亲去了外公外婆家,外公家在山里,小林太宗还是第一次长住在山区,每天都跟着小伙伴们下河摸鱼,打猪草,放牛,他就像个小尾巴一样,跟着小伙伴到处跑。
    对于山里的小家伙们而言,林太宗可是城里的孩子,每个人提起林太宗都是一脸的羡慕,城里的孩子,那可是很了不得的存在,时常在兜里装着水果糖,手里拿着玩具枪的小林太宗受到了小伙伴的热烈拥护,爬山也好,下河也好,林太宗都是被大点的孩子背在背上或者是抱在怀里的,毕竟是城里的孩子,伤到了或者摔到了那可不得了。
    在外公家住的那段日子是林太宗最难忘的时光,外公家是在一个山坳坳里,一个四合院住了三家人,正对院子大门的是小外公家,左手边是大外公家,右手边就是外公外婆住的地方。
    林太宗每天早上都是被外婆叫醒的,外公每天天不亮就要上山,山上种着玉米还有果树,山上弄完了还要下地,村里给外公分的水田旱田都种了粮食,外公家六个孩子就是靠着这些田地养活大的。
    外婆起的也早,要给外公准备干粮,冲上一壶茶水,装好毛巾,把锄头和背篓都摆在门口,然后把外公送到门口。赶天麻麻亮的时候,外婆要把头天打来的猪草切碎,拌上麸皮和红薯,拎着桶把猪食倒进槽里。
    两头猪要伺候好了,过年的时候六个子女都要回来,每家分一点也就差不多了,养个猪种点地,不管怎么说都能给几个孩子省点钱。农民辛辛苦苦一辈子,靠老天爷赏口饭吃,他们是最辛苦的,却也是最朴实的,只要有土地,他们就能安安稳稳的过完一生。
    等到外婆喂完猪,就该喂林太宗了,林太宗打小就贪睡,没人喊的话可以睡上一整天,刚刚住到外公家的时候,他这种睡觉方式一下子把两位老人吓到了。外公连忙请小外公过来看看,小外孙送到他们这里来,不出问题还好,一出问题他们还真不知道该怎么跟林太宗的父母交代。
    小外公拎着自己的药箱子跟在外公身后跑了过来,把脉,看舌头,翻开眼皮瞧了瞧,又在林太宗腹部按了按,最后跟外公说没事,这孩子身体太虚,要好好调理。小外公这句话,让林太宗吃够了苦头,一直到林太宗小学毕业,他都没有断过中药汤剂。
    小外公返乡之前是部队上的军医,早年外公他们一家四口中有两个去了部队,后来碰上大灾荒,外公另外两个兄弟饿死的饿死,被人打死的打死,只剩下老两口还活着。村子里能跑的都跑出去了,投奔亲戚的,去外地逃荒的,老老少少拖家带口离开了世代居住的山村。
    林太宗的外公回来的时候,他爹的尸身都开始烂了,他娘摊在床上,已经晕了过去。他含泪埋葬了他爹,又背着他娘走了几十里山路到镇上找大夫。等到安顿好他娘,返回部队的日期也要到了。外公思索再三,最终决定留在老家。
    他给他的师长拍去一封电报,大意就是因为家中巨变,老母一人在家无人照料,遂决意退伍返乡。他是师长的通讯员,林太宗记得他外婆遗憾万分的跟他说如果他外公不是那么早离开,现在搞不好也是很厉害的大人物了。
    印象中,外公是个很沉默的人,却异常的宠爱孩子。夏天的时候,外公担心毒蛇或者其他虫子会咬到林太宗,就把他放在背篓里背上山或者背下地,外公忙活的时候,林太宗就坐在田埂上玩。
    秋天各种野果熟了,外公每天都会带回一些野果子,给林太宗甜甜嘴,柿子、葡萄、板栗、野核桃,林太宗每天最期待的就是外公回家,他的兜里总是有吃不完的小零嘴,每当林太宗跟个小老鼠一样抱着东西吃的时候,外公都会笑眯眯的伸出手,摸摸林太宗的小脑袋。
    到了冬天,林太宗的赖床症状更加严重,加上天气冷,他宁愿窝在被窝里也不愿意起床,外公就每天早上早早起来,生上火,把林太宗的棉衣棉裤拿出来烤的热乎乎的,然后把林太宗从床上抱到火盆边上,给他一件件的穿衣服。
    林太宗最爱的人不是他的父母,而是他的外公,以至于长大后爱上的杨君谨都是跟外公一样的人,虽然沉默不善言辞,却强大而又异常温柔。当时的林太宗也从来没想过,自己居然会爱上跟他同样性别的人,虽然在这个过程中吃过苦受过伤,他却从来没有后悔过。
    在林太宗老家有种说法,男孩子如果身体弱,怕养不大,那就一定要当成女孩子来养,所以,在林太宗上小学之前,他都是扎着小辫子,穿着花裙子。林太宗从小就长的水灵,大眼睛双眼皮尖下巴,老一辈的见了都说男生女相,这辈子估计命会很苦。
    林太岳出生的时候,正好是农历二月份,天还有点冷,林太宗当时两岁多,还不到三岁,他起床的时候,林母已经开始阵痛了,林太宗不想起床,躺在床上耍赖,非要让林母给他穿衣服,否则绝不起床。
    林母当时疼的厉害,可能是她痛苦的表情吓到了林太宗,林太宗突然安静下来,呆呆的看着林母,林母勉强挤出一丝笑容,让林太宗赶紧去隔壁喊他外婆。林太宗一听,衣服也顾不上穿了,鞋子都忘了踩,就那么光溜溜的跳下床,往外公外婆睡的那个屋子跑。
    产妇是不能住在老屋的,不然会坏了风水,林母回来待产是住在另外一栋房子里,距离不远,但是林太宗这一来一回也要将近二十分钟。等到林太宗拉着他外婆的手跑回来的时候,林太岳小朋友已经顺利出世了。
    林太宗的注意力一下子就被那个躺在襁褓里的婴儿吸引住了,他松开手,慢慢的走过去,小心翼翼的伸出食指,戳戳新生儿的脸蛋,扭过头问林母:“妈妈,他是谁啊?”
    “你弟弟。”
    “他从哪里来的啊,刚刚还没看到他。”
    “从河里冲来的,你看,旁边不时还有盆吗?”
    林太宗牢牢的记住了这句话,在外婆给他穿好衣服之后,立刻冲到外面跟小伙伴们炫耀去了,他有弟弟了,从河里冲来的!
    林太岳睁开眼睛第一眼看到的,就是穿裙子扎小辫的林太宗,自此,这个形象深深印在他的脑海里,在他看来,那是他的姐姐而不是哥哥,是需要他保护的人。即使后来林太宗害过他,伤过他,打过他,他也从来没有反击过,他说,他是男子汉大丈夫,要保护自己的哥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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