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Section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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塞伊尔。萨克森并不太记得九岁那年的那场政变。
记忆中唯一清晰的是姐姐那双充满恐惧的褐色大眼,以及几乎要令喉咙撕裂的呼吸和难以为继的痛苦奔逃。
皇宫里那昔日威严肃穆的大理石柱廊在黑夜中没有尽头的往前伸展,看不到尽头。
广场四面八方充斥着厮杀,喊叫,濒死的惨叫。
姐姐戴伊拉着刚从睡梦中醒来的塞伊尔在父王昔日最强大的亲卫军的围追堵截中拼命逃跑。
终于过大的睡袍将塞伊尔绊倒在地,搁破了他的膝盖,手肘和面颊,他抬起头来哭诉:“戴伊,我跑不动了。父王呢,母后呢?我们为什么要跑啊!”
戴伊一把将他拉起来往前推,火光中的她满头大汗,以前总是带着镶满宝石的压发圈不知所踪,她恐惧着,颤抖着,大口喘息着,厉声喝止住哭泣的塞伊尔,“不许哭!”
塞伊尔抬起头用遗传自母亲的蓝色眼眸望着他,泪水湿透面颊。
戴伊取下遮脸的面纱将他的头包裹起来,再次用尖利颤抖的声音命令塞伊尔,“不许哭,塞伊尔!”
说完之后她又推了他一把,说:“走!父王已经死了!现在你是神圣罗马帝国唯一的皇帝!萨克森王朝唯一的血脉!你必须活着!”
塞伊尔被推得踉跄着往前走去,却仍旧不肯舍下姐姐,转过身来,却看见她声嘶力竭的对他一次一次大吼:“跑!快跑!塞伊尔!躲起来,不要让那些叛军找到你!塞伊尔,跑啊!”
叛军的火把已经出现在广场一角!
熊熊火光中戴伊的脸看起来那么凶狠,那么绝望!
塞伊尔只能转身埋头往前跑。
再一次回头时,戴伊已经被手执火把追上来的叛军抓住拖到草坪上。
戴伊尖利刺耳的惨叫和咒骂成为塞伊尔此后一生的梦魇。
白色的大理石廊柱无尽的往前延伸着,延伸着,塞伊尔甚至找不到出口在哪里,曾经庄严华丽的石柱雕刻在黑暗中显得狰狞凶恶。
此时广场上哗啦啦的喷水池仍旧没有停止,毫不关心的发出欢快的声响。
然而昔日繁华喧嚣的王宫广场现在也已经空无一人。
早在暗杀之前,所有的侍女,守卫都被禁卫军撤换一空。
身后索命的追逐脚步声越来越密集,越来越靠近,冲天的火光沿着廊柱形成一条蜿蜒的火蛇,尾随在塞伊尔身后。
终于一声嘶吼打破这暗夜中相持不下的追逐。
“就在前面!”
有人大吼。
紧接着其他叛军高举火把蜂拥出现。
“在前面!是皇太子!”
“杀皇太子啊!”
“杀了他那最高奖赏啊!快点!”
塞伊尔已经不知道自己到底有没有在呼吸了,耳朵里嗡嗡声一片,汗水遮住视线根本看不清路面,戴伊的面纱被胡乱揉成一团。
忽然一颗石子从背后射来,打在塞伊尔腿弯处。
一直以来支撑着他没命奔逃的一股气霎时卸去,塞伊尔跌倒在地,他惨叫起来,看着那些满身鲜血凶神恶煞的叛军高举着刀剑蜂拥而至,自己却没有力气再站起来,只能本能的往后缩。
终于几十个叛军将他包围起来,熊熊火光刺得人睁不开眼。
慌乱中塞伊尔的视线一遍又一遍扫过围住自己的人。
都是些熟悉的面孔。
这些人是父亲最信任的禁卫军,他们大部分人曾追随父亲征战沙场。
瘦小的背最后靠在拉冰凉的大理石柱上,塞伊尔颤抖着用无辜的眼睛望着他们,半遮住脸的面纱被谁一把拉开,听到有人再次吼:“就是他!错不了!”
极度恐惧中,塞伊尔的耳朵出现了幻听,嗡嗡的,一直响着离开寝殿之时听到的侍女惨叫和母亲声嘶力竭的哭喊。
谁能来救救我?
慌乱中塞伊尔摸到胸口镶嵌红宝石的十字架,不由得含泪低头亲吻:“万能的上帝啊,求你护佑你虔诚善良的孩子,带他离开这些残忍凶狠的人们!”
滚烫的泪水自眼角滑落,耳边传来谁的轻蔑嘲笑:“看啊,这就是萨克森王朝最后的朝圣者!这些抛弃罗马人最古老信仰的渎神者今天终于要向神圣的朱庇特大神献上赎罪的血祭了!”
虔诚亲吻着手中黄金十字架的塞伊尔终于得到心灵的慰藉,恐惧与痛苦也随之渐渐远去。
周围的叛军甚至连等孩子做完临终祈祷的耐心都没有,纷纷举起刀剑想要取下这颗帝国最高贵的头颅!
当滚烫的热血浇注到身上时,塞伊尔颤抖了一下,却仍旧没有睁开祈祷的双眼,直到周围传来难以置信的痛苦惨叫和嘶喊,塞伊尔才睁开眼——
在凄迷的火光中,映入眼帘的是那些刚才还用狩猎者目光看着他的叛军纷纷捂住喷血的脖子倒下,他们身后一个身穿白色披风的男人诡异的闪现尔后消失。
当叛军只剩下四五个人时,那些人崩溃了,他们甚至不知道自己的敌人在哪里。
随后崩溃中的叛军嚎叫着举刀干脆砍向塞伊尔,然而不等他靠近,脖子上的头就从肩上滚落了下去。
剩下的几个人也在还未看清楚敌人身影的情况下全数死去。
最后只剩下塞伊尔坐在这堆堆积如山的尸体中间,全身鲜血淋漓,手里拿着黄金十字架。
塞伊尔看着那些死相可怖的尸体,觉得自己的心脏似乎在发出裂开的声音。
“殿下,你——还好吗?”
不确定的问候声中带着少年人变声期特有的沙哑。
塞伊尔移动呆滞的目光,抬头,浑身冰冷。
出现在火光中的人,是一个年纪不过十五六岁一身沙漠服的棕发少年,他取下蒙面的布,伸出满是鲜血的手,裂开嘴露出雪白的牙齿笑着说:“我是诺塔拉斯将军派来保护您的卫队长,艾尔普。阿斯兰。”
塞伊尔坐着没动,眼珠子迟钝的转动,视线缓慢落在阿斯兰腰间那把弯刀上。
那是一把样式朴拙刃口却极为锋利的普通亚美尼亚士兵用的弯刀。
就是这样一把刀刚才不费吹灰之力砍下了这周围二三十人的头颅,而它的主人却连剧烈的喘息都没有,此刻正谈笑自若的蹲在年幼的罗马皇帝面前。
从小在军营中长大的艾尔普。阿斯兰不太明白为什么面前的孩子足足看了他一个刻钟才抬起冰冷的手放入他长满老茧的手掌中。
塞伊尔借着阿斯兰手上的力道从血水中站起来,紧握十字架的左手终于放开,夜晚的风将他被血淋湿的睡袍下摆吹开,他站直身体,抬头用笔直威严的目光望着高出自己半截身体的艾尔普。阿斯兰,启动苍白的嘴唇,吐出不容反驳的话语,他说:“现在我是罗马帝国唯一的皇帝,萨克森王朝不容辩驳的唯一继承人,塞伊尔。萨克森,请叫我皇帝陛下,阿斯兰队长!”
原本以为他已经吓得神志不清的阿斯兰在听到他的这番言语后露出惊讶的笑容。
随后握起他冰冷的带着鲜血的手,恭敬低头行吻手礼,“我明白了,皇帝陛下!”
塞伊尔冷漠看着对方优雅得体的行完礼后,收回手,打量了一番阿斯兰带来的士兵后,说:“现在,阿斯兰队长,请带我去寻找我的姐姐,戴伊公主!”
“是,陛下!”阿斯兰与士兵从容为塞伊尔让开道路,看着他挺直身体迈开坚定的脚步踏出这片由鲜血铺就的大理石地面。
戴伊被在广场的喷水池旁找到,衣衫不整,身上遍布污秽物,泪水将她凌乱的褐色头发结成一片遮挡住她美丽的大眼。
塞伊尔在士兵的拥簇下来到戴伊面前,单膝跪下,展开手中被血染透的面纱盖在戴伊洁白躯体上,握住她的手,低头俯身在她耳边轻声哀求:“戴伊,活下去!为了我!请你,一定要活下去!”
那个晚上是艾尔普。阿斯兰此后一生中唯一一次看到这位萨克森末代皇帝落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