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
    城主府接连着忙碌了几日，终于迎来了晚宴举办的这一天。
    头天晚上钟月托胡十三第二天给柳若非送去新做的衣服，胡十三这天就特地起了个大早，把早就准备好的新装原封不动地拿到了柳若非的房里。
    柳若非刚刚起身不久，开门的时候还一脸睡眼惺忪，完全没有梳洗打扮的样子。那不修边幅的模样哪里像是寿星，说是流浪汉都不为过吧。
    胡十三看柳若非一副还云里梦里的样子，出言提醒着他：“柳兄，今天可是为你庆生的日子，你可得好好装扮一番啊。”说完，就捧着手上放着新衣的托盘径自走进屋子里去。
    柳若非揉揉困倦的眼睛让开一条道，嘴里喃喃地答应着，眼前陆陆续续又进来了好几个丫鬟和家丁，手里要么捧着水盆、拿着面巾，要么提着水桶，桶里的水还冒着蒸腾的热气。一进到屋里来，就只管把那些东西全放到了该放的地方，然后也不用招呼，就齐齐退散，各干各的事去了。
    胡十三手里搭着丫鬟刚刚拿进来的面巾，正要往水盆里浸，却被柳若非手快地给抽了过去，直接整个人挡在他身前，自行开始梳洗。
    “这种事情我自己来就好了，你的手不是还没好么，就不要碰水了。”柳若非一边擦着脸，一边冲胡十三嘟嘟囔囔地说道着。
    胡十三勾起嘴角笑了笑，自行寻了个位置自然地坐下，视线定格在自己还未痊愈的左手上：“不过是小伤，不碍事。”
    柳若非擦完了脸，把面巾往盆里一扔，坐到胡十三身边，扫了一眼那只还有着淡淡伤痕的手背，想起前几天在南苑厢房的走廊撞见他跟庄雁晴谈话的时候，不由得好言提醒道：“我看这可不是什么小伤，你是不知道，你刚受伤的那几天，庄兄弟可是天天都一大早去药房帮着准备你要换的药……”
    柳若非正说着，胡十三却感觉有些奇怪：“你说……他帮我准备我要换的药，是什么意思？”
    柳若非一脸旁观者清的样子：“意思就是，其实你受伤时候每天换的药，都是庄雁晴给你准备的。”
    “可是，他从没跟我说起过，而且，他这段时间对我的态度，分明是厌恶极了我……”听着柳若非的说辞，胡十三垂下眼帘，温柔的表情里带着掩饰不了的难过，“他根本连看到我都觉得碍眼，又怎么会那样担心我？”
    胡十三摩挲着自己的手背，沉默了好一会儿。前几日他跟着姑姑在南苑遇到庄雁晴带着那个进府来表演的花魁时，那书生明明前一刻还在和气融融地同那个男子谈天说地，可是等转头看到他时，立马就换上了另一副面孔。
    冷漠，倨傲，还拒人于千里之外。
    “怎么到哪里都能看到你和胡姑娘在一起？”
    胡十三记得，那是连续多日来，也是那天见面时，庄雁晴对他说的第一句话。
    那语气听起来生硬，也很无情，但不知道为什么，似乎还带着一些他也猜不透的情绪。于是他柔柔地看了那书生一眼，想要从他脸上探究出些什么来的时候，书生立刻就把目光撇开了，就像他身上沾了什么脏东西一样。
    见他这样排斥，胡十三无奈地干笑了一声：“她是我在这个世上最亲近的人，除了跟在她身边，我不知道还能去哪儿。”
    说完这句话，他半晌都等不到答复，本以为是书生没有听到，不想抬眼与他对视时，庄雁晴神色复杂地看了他许久，就在胡十三以为那书生要说些什么的时候，他竟连一句招呼都不打，就转身径自离开了！
    胡十三也不知道那书生这是怎么了。记得当他还是一只雪狐原形的时候，不管那人心情是好是坏，都会向他倾诉，都会温柔地抚摸他的毛发，可是现在，一切都不一样了。只因为在他眼里，他是一只妖，所以在知道真相的那一刻，那个人对他的厌恶，就已经达到了不可逆转的顶峰。
    看着他这样忧郁的样子，柳若非一边脱掉自己身上的衣服往家丁们刚刚倒满热水的浴桶边走，一边劝道：“你们俩之间这些日子发生的事情，我也算是看着过来的，我呢，是个实在人，觉得喜欢还是讨厌都要听到对方亲口印证才能断言。”说到这里，刚刚还看着自己左手出神的胡十三抬起头来，看着已经整个人都坐在桶里的柳若非。
    柳若非舒舒服服地擦拭着身体，透过水汽冲胡十三斩钉截铁道：“与其在这里自怨自艾，东猜西猜的，不如找他当面问清楚，至少能图个心安理得，不是么？”
    即便水雾弥漫，胡十三却觉得他能看到对面的那个人眼神真挚热忱，同往常那个热心肠的柳若非无异。
    胡十三听着这个好友的一番开导，只觉得困扰了自己很久的问题反而没那么严重了，也觉得心底敞亮了不少，于是笑着道：“嗯，那您就赶紧洗干净，好让我抽身去讨个说法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