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榕城·公孙行止】
    二
    钟月此言一出，公孙倒仍旧是衣冠禽兽一般地笑着，不过这下可确确实实震惊到了石羽眉。
    小丫头坐在钟月另一侧，此刻悄悄凑近了自家主子，询问的声音小小的：“主子，难不成你们……呃……你和王爷是旧识？”
    虽然已是压低了嗓子说的话，却也被跟钟月离得很近的公孙一字不落地给听了去。
    公孙一脸的笑尤其意味深长：“岂止是旧识，我和你家主子渊源可深厚着呢。”
    他嬉笑着说完这话，见钟月仍旧面色冷峻，看也不看自己亲手斟到面前的那杯二十五年陈酿的松醪酒，一边无奈又可惜地执起茶杯感叹道：“松醪酒好昭潭静，闲过中流一吊君。十分满盏黄金液，一尺中庭白玉尘。对此欲留君便宿，诗情酒分合相亲。”
    言罢，便将酒杯送至唇边，抬头扬手，喉头滚动之间，那醇香馥郁的佳酿便顺着矜贵的脖颈一滴不剩地被他喝了个干净。
    靠在公孙一边的如意显然也没有想到这两人竟是旧识，虽然心中感到十分惊愕，但脸上终究是绷住了，只是不停游走在公孙和钟月之间的如丝媚眼稍微泄露了几分狡黠的心思。
    公孙喝了酒，呼吸中带着浓郁的酒气，朝钟月说话时尽数喷在他羊脂玉一般的面庞上。
    “钟月，数载不见，你还是这么不解风情。”
    那语调听起来分明与先前不同，似乎是裹了几层恼怨的意思在里边。
    钟月见他面颊飞起两片绯色，知道又是沾酒就要犯的老毛病。几不可察地吁出一口气，这才缓了缓神色，绝美的手指从阔袖之下抽出来，灵巧地穿过公孙执着的酒壶手柄，手腕微抬，再转眼时，那酒壶便已然掌握在钟月手中了。
    “既是不能沾酒，就不便再饮了。”
    看着公孙两眼迷离，钟月抬手扶额。
    这人真是越发叫人头疼了。
    说起公孙行止，钟月与他确是旧识。
    仔细回忆一下，那大抵是在钟月二九年纪的时候。
    要说是哪一天，是早已记不起了。只记得是某一日，前任榕城城主浩星魁斗外出回府时身边多了两个小人儿——也不知是从何处带回来的两个半大的孩子。
    那时钟月正在书房习字，透过半开的窗户只看到两个孩子手牵着手跟着浩星魁斗往书房这边走过来。
    一开始钟月并未放在心上，城主府里的人来来去去，并不是什么新鲜事儿，但等到三人走得近了，钟月这才被吸引了注意，凝神仔细打量起两个孩子来。
    那两个男娃都生了一副好皮囊，个个长得水灵娇嫩，仿佛水做成似的，恍若新生的莲花般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
    他们俩的穿着打扮十分考究，身上穿戴的，脚下踩着的，都是万里挑一的好货色，即便是榕城里最好的人家，都未必能拿出这样的手笔。
    钟月当即便知道这两个孩子不平凡。
    他分神去看人，手中的狼毫顿在上好的洛宣上，回过神来时所题的字因这一瞬间的犹豫而毁了大半，钟月凝神看了那幅字几眼，未再过多惋惜，只将狼毫搁置在手边的笔枕上，随即出去见那两个孩子了。
    等到他们两个跟着浩星魁斗进到书房，钟月跟他们打了照面，更是感到两人的出身不一般。
    听浩星魁斗说，两个男孩都只比钟月小三岁，那时皆已到了束发的年纪，其中稍大的一个牵着另一个孩子的手站在城主府宽阔的书房大厅里，腰板挺拔正直，然而脸上却一直带着类似于戏谑的笑意，分明不似普通的孩童。
    那孩子看着虽稚气未脱，但与人对视时目光如炬，炯炯有神，一双眸子精光毕现，相当锐利，完全超脱了他这个年纪的孩子该有的成熟。
    反观他一直牵着手的另一个男孩，虽然也十分矜贵，但气质却远远不如他这般老练，除却良好的教养外，仍旧只是个孩子，只不过对于一个男孩来说，确实是长得过分好看了些。
    钟月那时虽未成人，但面容身姿已当属绝色，那两个孩子见他出来看他们，眼睛瞪得老大，到底还是十分惊讶。
    大约是从来没有想到过，人世间竟然还有这么美的人。
    浩星魁斗见他出来迎客，鹤发童颜的面上神色微妙，牵过那个稍大的孩子，便对钟月道：“钟月，”那孩子挑着唇，炯炯的眸光定在钟月的脸上，魁斗的声音还在继续，“这就是我跟你说过的九皇子……”
    九皇子，公孙行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