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
    时间是过去得飞快的东西，而记忆又总是随着时间的飞逝一同匆匆溜走，因而就连木乐珊自己都忘了，她究竟是什么时候爱上的沈莫悲。
    后来每当她回忆起曾经过往的片段，才能在恍惚间觉察到，或许是在那个莽撞的初晨，在她不小心撞入沈莫悲怀抱的时候，她轻嗅着他身上的甘甜，心就落在了他的身上。
    在木乐珊遇到沈莫悲之前，她眼中男子的形象都是不那么让人乐观的。
    她出身于榕城商贾之家，父亲常年经商，结交的多半是生意上的朋友，府中偶有宾客拜访，上门的年轻人不管多么仪表堂堂衣冠楚楚，也都是带了满身的铜臭味，远远就能嗅出来，遮都遮不住。
    倘若要结交一个朋友，第一眼看过去就足以令人生厌，又怎么可能再继续交往。
    她本就不爱富贵，所以对此往往避之不及，但偏偏她是个女儿家，到了待字闺中的年纪，父亲更是着急替她物色心仪的夫婿。如此一来，那些富家子弟更是与木府常来常往，说是来访探望，但其中缘由都是叫众人心知肚明的。而因着礼节又免不了在府上吃喝，每逢这样的酒宴，父亲都要她陪同，于是总叫木乐珊烦不胜烦。
    而她原本是与大哥二姐同住在东北厢房的，虽说是庶出，但她平日里行事内敛，脾性温和，故而三人相处也并没有什么矛盾，不过各行其是，井水不犯河水。
    如果不是父亲太过于专横，她也不至于找了个喜爱清净的理由，搬到这偏僻的竹居来。
    虽说住在这儿是顺心而为，最后也得偿所愿落了个安静，但略一思量，总觉得是有几分对不住大哥二姐的。
    寻了这样的借口，反倒像是他们碍了她清净似的。
    但倘若她从未动过搬入竹居的心思，也根本没有住到这竹居来，这一辈子，大概都不可能遇到沈莫悲了。
    那日清晨，他于风雪之中将冻得瑟瑟发抖的她护在怀中，虽然举止看着相当亲昵，但终究没有肌肤之亲，是把握了十分的尺度礼节的。
    木乐珊在他宽阔挺拔的胸膛中抬首凝视他，他垂眸看她时眼光分外温和，嘴角始终噙着谦谦君子的微笑，叫人恨不能永生醉倒在他这番倾世的柔情里。
    “我没事，只是有些冷。”过了一会儿，木乐珊敛下神色，如是说道。
    “不知昨日，是否是小姐救了我？”
    沈莫悲这样说着，不动声色地挪了挪脚步，将木乐珊护在自己的身前，将她与寒冷隔绝，而他虽然只穿着单薄的亵衣，却背对着围栏，将那恣肆的风雪挡在背后，看起来就像一个顶天立地的英雄。
    虽然这一切对于妖来说算不了什么，就好像木乐珊即使不救他，他也并不会死去一样。
    可他听见这个女子柔柔的声音这样回答他：“你昨日昏倒在我的竹林中，我不能见死不救。”
    见死不救。
    世上为了一己之私见死不救的人不在少数，而她也只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可她看到一个落难的人时，即便这人与她非亲非故，甚至连名姓都不曾知晓，可她的第一个反应却是不能见死不救。
    于是沈莫悲这才认真地审视着眼前这个纤弱的女子——她生得很好看，柳眉凤目，俏鼻樱唇，配上一张小巧的瓜子脸，和着她那一看便是受过良好教养的楚楚之姿，霎时间便分外惹人怜惜。
    如同木乐珊一样，在没有遇到眼前的这个女子之前，沈莫悲视凡间女子如水火。尽管他有一个同样身为凡人的母亲，但在他父亲的眼中，他的母亲仅仅是传宗接代的工具，而并非是爱人。他母亲因为父亲在人间积攒的财富而嫁进家门，最后死于难产，父亲却微笑着将她埋葬，看不到一丝悲恸。
    他父亲这样跟他说：“莫悲，这就是我们的宿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