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很小的时候就听说，一个人四岁以前是不记事的。四岁之前，即便是流血千里刀光剑影不死不休的生死纠葛，倘若没有人刻意去提醒，一年之后，孩子是连零星记忆都无法找回的我始终认为，这话是不对的。第一次见到鬼姐姐时，我三岁，而我到了三十三岁那年，也无法忘记三岁那一年梨花纷飞的那天。
    跟鬼姐姐相处的时间轻缓漫长温柔极致却又是稍纵即逝，偶尔回想起来，都仿若是落在指尖上的一只蝴蝶，内心渴望却又不敢触碰，生怕眨眼的工夫就已错过终身，再寻不见半点踪迹。我还是会想师傅回想起武当山，师兄们对我百般照料时的时光，而这些，都只需要鬼姐姐一个细微到难以察觉的微笑就能被尽数击垮。午夜梦回之时，我总会想，一定是疯了。
    那时的我已经十五岁。分得清善恶是非，辨的明爱恨情仇，知道了对鬼姐姐，有一种感情，比依赖更甚，是情。只要鬼姐姐一说话，心就被提到嗓子眼，好像随时都能跳出来，明明自己又恨不得将一颗心捧出来放在鬼姐姐身边，却又害怕鬼姐姐看到那一颗近乎虔诚的心时不屑一顾的笑。矛盾与冲突似乎要将我击垮，我一直习惯叫他鬼姐姐，仿佛这样就能够将彼此初遇之时的记忆全部唤醒。
    我一直不敢告诉鬼姐姐，我知道他并非女子，于是看鬼姐姐的眼神里就多了几分隐忍与不甘。
    看到鬼姐姐一身男装，束起长发，站在我面前的时候，心里的某个位置剧烈一颤，内心有什么就要喷薄而出，那一瞬间，我几乎就要将多年的爱恋全盘托出。鬼姐姐看我的眼神却总是在回避，我问他是不是鬼姐姐的哥哥时，他没有否认。大概连天也不知道那时的我有多懊悔，恨不得咬断自己的舌头。我愈加渴望靠近鬼姐姐，而鬼姐姐的态度也愈发冷漠。
    那段时间，我每天都会去翠叠山，彼时的梨树只剩光秃秃的枝桠，我却看得仔细。鬼姐姐每天都会在我看不见的位置看着我，那种直觉就像是与生俱来，就好像一个孩子一出生就学会了嚎啕大哭。可是，鬼姐姐却从来不会站在我的面前，对我有只言片语的安慰。
    当鬼姐姐将一张与他几乎重叠的脸扔在我的面前时，我无法看清鬼姐姐的表情，那种阴鸷与毒辣的表情是我从未见过的。毕竟彼时的我脑海中的鬼姐姐，是美丽优雅的，会在我最脆弱的时候悄无声息地帮我解决所有的障碍，会在我肚子饿的咕咕直叫时送上最甘甜的果子，鬼姐姐是温柔的。
    我不记得那时的自己想了什么，我抱起了地上的尸体，将他带到了荒山之上，直到一抔一抔的黄土将尸体掩埋，我才回了屋子——我以为那样就可以洗脱鬼姐姐的所有罪孽。
    我怕鬼姐姐生气，特地给他做了一桌子的好吃的，鬼姐姐却总是皱着眉，我开玩笑地说：“愁哥哥，我不会杀你的。”鬼姐姐的表紧平静，从头到尾都好像根本没有听见我的话。
    我就是在那时决定要出去闯荡一番，我可以活在鬼姐姐的羽翼之下，再大的风浪于我来说都是过眼云烟，鬼姐姐是无所不能的。
    但是，我不可以那么自私。
    我没有告诉鬼姐姐我要离开的事，走的悄无声息，仍旧是在桃花飞舞的时节。
    后来，江湖上就送了我一个外号——闻丧胆。我并没有杀许多人，很多事不过是那些名门正派需要一个人替他们背黑锅，我无疑成了那样一个人。那些葬身在我手下的亡灵，总是犯下了我的良心所不能容纳的罪过，我理所当然地认为，一切都是我应该做的。
    鬼姐姐出现在我面前的时候已经是七年之后。他变了很多，总是嬉皮笑脸。他救下了很多人，我在他的面前总会感觉无地自容。久了，彼此相互依偎的日子恍若隔世。鬼姐姐笑得越灿烂，我就越无法面对，隔阂的出现总是悄无声息，不过是一个闭眼的工夫，它就已经将一段完整的关系吞食的面目全非。
    那空白的七年，谁都无法弥补。我不知道鬼姐姐是否会原谅我，也不知道鬼姐姐是否对我有情，正如我对他，只是只要待在鬼姐姐身边，我就好像发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