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吉芬用拳头捶了捶定远的船舷，一脸大惑不解的样子：“很不错的玩具！刘军门，难道这就是你所谓的大国重器？你们打算开着这些玩具去和日本人的联合舰队作战吗？！”
    “马帮带此言差矣，这些可不是玩具！阁下可知中国有部古书叫做《孙子兵法》的？”
    “我不仅听说过，而且还读过，我们美国人管那部书叫做《战争的艺术》（theArtofWar），和克劳塞维茨的《战争论》一同被奉为世界战争理论的两大经典。只不过说实话我实在看不出你们的《战争的艺术》有哪点能够和《战争论》相提并论。你们的《战争的艺术》也太过简略了，实在是抽象得很。你们中国人看待战争的角度确实独特，和我们西方人不同。我们把战争看做是科学，你们似乎是以艺术的眼光来看待战争。”
    听了马吉芬的评论，刘步蟾呵呵地笑着：“那你一定从孙子兵法十三篇中读到过这一句，‘夫未战而庙算胜者，得算多也；未战而庙算不胜者，得算少也。多算胜，少算不胜，而况于无算乎！吾以此观之，胜负见矣’。你明白这句话的意思吗？”
    “这说的是战前的筹划，如果战前筹划有五成以上取胜把握，方可以打仗，如果胜算少与五成，就别打了。我们美国海军一般会进行桌面兵棋推演和海上实兵演习来检验作战方案，应该就是你们所谓的庙算了吧？”
    “然也！战前进行推演早已是诸国现代化军队的必备课目，我大清也不例外。但是不知诸位想过没有，桌面推演和海上操演能否真实还原战场情况？孙子兵法有云，兵无常势，水无常形，战端一开情势变化多端，战局如何演进又岂是我等坐在桌子前所能想得出来的？”
    马吉芬听到这上前一步激动地说：“刘军门所言极是！在我看来，现代海战仿佛一道复杂的数学方程式，这当中有无数的变量，军舰的航速、续航力、舰炮的射程、弹药的种类数量、鱼雷的航程、爆炸的威力等等，这些都是影响到战局推演的变量。可哪支舰队不是由十几条大小不一的军舰组成，每艘军舰的性能和火炮配备都各不相同。仅仅把所有这些变量代入，计算量就已经非常庞大。更何况上面说的这些数据还都是定数，更有洋流强弱大小、风力、风向、空气温度、海浪高低、雨雾雷电、台风季风等等这些不确定的变量！如果把这些变量代入，计算量简直就如同天文数字！更有甚者，火炮的磨损程度、锅炉燃煤的好坏，甚至是水手的士气以及训练程度，甚至是指挥官的性格以及临机决断，这些无法量化的东西，甚至比我前面所提到的那些变量，对战局有着更直接的影响！所以，哪怕是一场小规模的海战就会因为某一个小小变量的微小变化而发生戏剧性的反转！”
    “假使有一种算法，可以把你前面所说的那些变量全部代入，计算海战的胜算，你以为如何？”刘步蟾微笑着追问马吉芬。
    “仅仅代入足够多的变量，也不等于就可以预测战局！我还没有说到舰队的阵形的变化。一支舰队少则七八艘舰，多则十来艘舰，目前的主流阵形又有十几种之多。十几艘舰再加上十几种阵形，就会产生几百种排列组合的方式。况且海战一打响，指挥官又会根据战场形势随机变阵，会因为上面这些变量产生无数种排列组合！任何一个微小的调整又会继而衍生出许多种不同的结果。所以，除非借助机器，仅凭人力要想精确推演战争是不可能的！”
    “哈哈哈哈！我大清就有这样一种神机，可以把你所讲的各种变量和排列组合全部代入，迅速推演出海战的结果！”
    “这不可能！你说的这种机器我知道，叫做‘分析机’，这东西只在书里出现过，却从来没有人真正把它制造出来！英国有个叫巴贝奇的人曾经想尝试制造这个东西，但他只制造出可以进行初级运算的‘差分机’，只能对很少的变量进行运算，但进行高阶运算就无能为力了，因为越是复杂的函数运算对机件精度的要求就越苛刻，当今世界，即便以大英帝国的工业实力，也制造不出如此精密的机件！刘军门所言的能够推演海战的神机，当属这世间最顶级的‘分析机’无疑，非是我小看大清，这种‘分析机’实在超出了大清国的实力！”
    “你错了！我堂堂大清地大物博人杰地灵藏龙卧虎，英吉利造不出的物件还不许我大清造么？这是哪家的王法？”
    就在马吉芬吐沫横飞地和刘步蟾争辩之时，这一句音调不高却掷地有声的言语，仿佛平地响了一声惊雷，把众人的目光从马吉芬身上一下子吸引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