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合]三生三世。善
    我问：你相信前世吗？
    ——这个问题，我问过很多次。也问过很多人，当然，我也问过同一个人很多遍。每一次所得到的答案都是不一样的。所以，关于这个问题，我不写答案。
    1
    我相信前世，相信来生，更相信今生。但是我错过了前世，辜负了今生，也走不到来世。
    世上有一种花，独一无二，一生只开一次，不结果。开一次，迷住一个人，然后花便可成精，化作人形。但是这有一个要害，是致命的要害。花若迷住了那个人，化作了人形，如果将来某一天那个人变了心，不能再被迷住了，那么花的寿命也就到终点了。
    此花是一种毒，名曰：花香。
    很奇怪对吧。
    我也觉得很奇怪。
    我就是那朵花化作的人。从盘古开天辟地到今日。走过了多少岁月，我都记不清楚了，不过那些考古学家们算得倒是精准。
    又因为这种花不多，到如今据我所知，也就我还存活在世上。我有许多伙伴，他们都不是我的同类，但我们一同生活在一个大院子里，都挺欢乐的。
    只是那个被我迷住的人，没有与我们生活在一块儿。
    也可以说我所迷住的并非一个人，是一只鸟，别人叫那鸟为凤凰。天上地上，独一无二，就此一只，此物甚是高冷。与她相处无数个日夜，我从未见她对旁人说过话。有时若有谁来找她，便是隔着几百里，她就已经避开了，除了我，这世上大约也无人能够找着她了。她曾为我死过一次，那件事情，是我一生的伤痛。也许造就我和她今日这般结局的，便是她为我死的那一回吧。
    我也忘了具体是因为什么原因了。当时三界混乱，天下民不聊生，处处都是战火硝烟。她为我挡住了一个魔头的剑，从此带着重伤涅槃，再也没有醒过来。而我也在那次事件中重伤。醒过来之后竟然忘了她。
    忘了她也就罢了，我还爱上了一个男子。在几千年之后，天下太平，我和那个男子在天帝和天后的见证下成婚。
    就在成婚的当天，她出现了。
    烈焰如海，横空翻涌，从人间往上看去，是漫天云霞翻滚，甚是美丽。但是在天上放眼望去却毫无美感，烈焰高达数丈——是火海，是战场。
    凤凰涅槃，浴火重生。
    她就那么安静地站在烈焰之中，望着红袍加身的我，和我身侧的男子。
    我身侧的男子姓师，单名一个然字。身材颀长，长相英俊，皮肤白皙，是个标准的美男子，也是个心胸开阔的人，也曾在神魔之战中立下过大功劳，否则也不可能与我一同站在天帝和天后的面前行礼成婚。
    在那天门之外的烈焰之中，她并未化作人形，而是以凤凰的姿态傲然立在大火中央。
    然而，我却记不起她的名。
    只听天后低低地惊呼一声：“是她！”
    同时，在位的所有人都惊讶慌张起来，仿佛大家都知道她是谁。唯独我不知道。我望着身侧的师然，问：“那凤凰是什么东西？怎大家见它都如此惊恐慌张？以往我并不曾听谁说起过它来。”
    师然也和我一样，并不知它。
    说起来师然还小了我不知道多少岁来着呢，我和师然是在人间相识的，那个时候师只是个没长大的凡人，而我已经成仙多年。亏了我有一张不老的容颜，才使得如今师然没有和一个老太婆站在一块儿。
    烈焰之中，生有一身红羽的凤凰落泪了。她安静，无声，不往前走，也不离去。
    而我，始终想不起她来。
    2
    天后走到我身边，搂住我的肩膀，在我的耳边低语，“她叫常翊。法力无边，凭她一人之力可敌我仙界所有神仙。”
    “此物这般厉害？”我不敢相信。那烈焰之中的它如此安静，犹如一个死物，唯独那双眼睛里，闪着泪花，惹人心疼。
    “立羽，去见见她吧，她是来见你的。”天后对我说。
    我纳闷，她既然是来见我的，又为何在外头不进来呢，何况今日是我大喜之日，她又何必让我如此难堪。
    我依旧笑着，走去，走出天门，走入烈焰。
    她在烈焰中化作人形。
    她是个很美的少女，单模样看上去，与我相仿，看不出什么年纪差异来。毕竟大家都是神仙，若不是大失仙力容颜也不会那么轻易老去。
    她对我伸手：“立羽，跟我回家。”
    我笑笑，说：“你我并不相识，我为何要跟你回家？”
    我说话并不是不经过脑子。若是你，你仔细想想，有一日，一个陌生女子跟你说，让你跟她回家，你会做什么决定，若你是个猥琐男子，必然是想要跟着去占些便宜。可我不是，现如今我是天界的大功臣，我战胜了许多妖魔，在天上，我有着不可动摇的位置，每个神仙见我都是三分敬意，所以她身上并无半点儿吸引我的东西。
    你若说我现实，重利，我承认，就算是神仙又如何，我努力杀敌，每天认真待人，待神仙，为的不就是能够让自己的位置更高，让自己的存在感更强吗？何况现在我马上就要有一个丈夫了。在神界，能够成婚的神仙，少之又少，何况我和师然还是在天帝和天后的见证下成婚，这是一种恩赐，也是一种福分。
    我怎么会抛下我所拥有的跟她走。
    她在我面前哭了。
    她哭起来也是那般的安静。
    我看着我周围的火焰在逐渐熄灭。她的身体，在我的眼睛里，逐渐变得透明起来。
    我不明白这是怎么一回事。但是我知道她要消失了。
    “立羽，我们回家吧。”她又一次这么对我说。
    周围的火焰熄灭，天空开始飘落火红的羽毛。她的衣衫在我的眼睛里化成透明的光。我捂着脑袋，使劲地摇，为什么，为什么我的大婚之上会发生这种事情。她——到底是谁？
    “你说过的，我们永远都在一起。”她说。
    可我，什么都想不起来。我只能看着她在我眼睛里消失，我什么都做不了。我觉得浑身僵硬，我的眼睛也就是从那个时候开始，变得看不见东西了。
    等我真的想起来的时候，一切却又都已经晚了。
    我的眼睛也无法恢复到以前的样子了，以前我在天上，可以把人间那些东西全都清清楚楚地看进眼睛里，现在就算我到了人间，眼睛也依然只能看见百步之内的东西，百步之外，一切都是模糊不清。
    3
    人间07年的时候，我找到了她。为此，我也付出了些代价。在一场车祸里，我找到一个已经死去的女孩，我用了那个女孩的身体，至于那个女孩的灵魂，被我安排到了另外一个地方。从此女孩在那个地方安心修炼，远离尘世，做了个世外鬼。
    因为07年的世界和以前的世界不一样了，现在要在这个世界里行走，需要许多证件，还有一些乱七八糟的，我弄不太清楚的东西。为了学这些东西，我费了很大的功夫。
    哪怕我是个神仙，学起来，也一样挺累的。
    从那以后，我用了女孩的名字和身份，继续女孩的人生。而别人问起我的名字的时候，我依旧说：我叫立羽，身份证上的名字是登记的时候登错了。
    所以我在人间的朋友，都叫我立羽。
    初中毕业后，我去了常翊会在的学校。一切都是跟着计划在走。我也不是想要打扰她，我就是想要看看她。
    毕竟上辈子我欠了她。这是一种罪。我若活着，就一直将受其惩罚。
    我找到常翊的时候，她已经不叫常翊了。
    第一次相见的时候，我和她没有说话。她说她在人群中看见了我，说我像她的一个老同学。我只是一笑，从那以后，常翊也不叫我的名字，她叫我她那个同学的名字，一叫就是好多年。
    一直到毕业之后，她都是那么叫我。至于后来是怎么改口叫我立羽的，我已经记不清了，因为人间的事情和天上的事情不太一样，人的记忆，也和神仙的记忆不同。我们神仙若是忘记了什么，就掐指一算，然后就会算出来。
    就跟好像有一个机器，里面会记下所发生的任何事情，你若是忘记了，你就输入关键字，然后那个机器很快就会把你忘记的东西理出来，而且画面高清无码。无论过了多长的时间，都一样清晰。
    在人间，就没有这么好的东西。
    人间，忘了的东西，是很难找回来的。
    在学校里，我和常翊之间没有发生过什么大事，但是有许多小感动。比如我对着窗外发呆的时候，她会轻轻地拍拍我的后背，然后很关心地和我说话，让我别那么思念家乡，在这里还有同学呢。
    比如我不小心刮伤了某个地方，她会轻轻地吻那伤口，然后低声说：不疼了。
    其实我也和别的同学一起吓唬过常翊，那一次她生气了。我跟了她好久，她都不怎么理我，好在后来还是原谅了我。
    虽然我一直粘着她，但是我对她也并无什么人间所说的‘爱情’。
    当爱情在我和她之间产生的时候，可能是那一回。——她的唇印上我的伤，然后仿佛吓着了一般地转身，走到了一个僻静的地方。也就是那个时候，我看着她的背影，发现她的背影很悲伤，就在心里说了一句话，我说：我要陪你一辈子，直到你赶我走。
    那话，我始终没有说出口。一直到今天，关系支离破碎，我即将死去。我从来就没有忘记过我的宿命，从来没有。
    因为我不太懂人间的事情，在毕业后找工作的时候，受了些苦，我们差点儿分开。那一次，我想都没想，眼泪就掉下来了，说话都成不了声了。我开始受不了要和她分开的事实。不过最终，我们也还是没有分开。
    但那都是好久之前的事情了。现在回忆起来，倒是难受得慌，很不真实，仿佛那都是前世的事情。
    不过她说过的话，我真的一点都不想忘记，因为那是我活着，还唯一能够感觉到温暖的东西。
    她说：
    ——她把一个项链一样的东西，挂上我的脖子：永远也别拿下来。
    ——她看着远方：认识你，我从未后悔过。
    ——如果从来，我还愿意这样走过。
    ——后来，她说：我们不可能永远都在一起，你要改改。
    ——再后来，她说：你永远也不要变了。
    ……
    其实，以往我从来没有想过人间的事情，但是在她对我说‘永远也不要变了’的时候，我做了一个决定，我要永远留下来，直到我无法留下来为止。
    人间的事情，变化太多，特别是人心。真的很容易变。
    我们相处近十年，她终究不再理我了。
    你若要问我为什么，我无法回答，因为人间人的想法和我们不太一样。我从来到这个世界开始，我的心里就没有性别之分，但是人间有。毕竟我也不过就在人间待了十来年，而且我的心并不在人间。
    所以，我们之间的关系，变得支离破碎，修补不好。哪怕我是个神仙，我也一样什么都改变不了。因为我不懂人心。
    我曾看过她的心，心和肉并没有多大的区别，我也看过她的脑子，说实在的，就是一团稀糊糊的东西，里面什么都没有，我根本就不知道人的记忆都存在什么地方，那些想法都是怎么形成的。
    在有一天，她说：同性恋是没有好结局的。
    那一刻，我才想起，我和她，原来性别相同。那一刻，我懊恼了一下，我想，当时若是想到这一层，我就干脆找个男人的身体好了。可现在……我已经找了一个女人的身体了。
    要不，我再去找一个男人的身体换换？——这个想法刚形成，就被打破了，因为前世你我，不也一样同为女人吗？为何到了今生，就得依了人间的规矩？
    因为我不懂她的心，所以我也不懂这个‘同性恋是没有好结局的’结论是如何来的。
    总之，这个结论定下了。
    在这个结论定下后的一年，我发现了一个问题。我的心……在慢慢的死去，生命在消失。好多时候我站在窗边看世界，我的呼吸会忽然断掉。
    这是个很奇怪的现象，但我明白这是为什么。
    不过当我靠近她的时候，我又发现，这种奇怪的现象不在了。
    原来，她是我的药。
    因为她是我的药，所以我想要死死地抓住她，但是我越是想要抓住，她走得越远，直到一天，我和她吵了一架。我发现她再也不会回来了。——她的人，在我身边，但是心却永远不在了。
    等她的心真的不会回来的时候，我才发现，我有千言万语要跟她说，我想说：我们可以离开这个世界。
    我跟她说，我们去一个地方，那里有山有水有房子。
    她说：但是那里没有车子，没有电脑，没有电视，没有超市……。
    ……
    我才知道，我和她的不一样，除了思想，还有生活。我们唯一相同的，只是性别。
    而我，纵然有千言万语，纵然句句肺腑，但都开不了口了。因为在某一天我发现了一个其妙的也是很关键的问题，她跟我在一起，不再笑了。
    有时候，我牵着她的手，她会把我推开。——这让我想起以前，我难过的时候，她总是牵着我的手，然后说：牵着走。
    等我发现她和我在一起的时候不再笑了，我才知道，我是真的该离开了。
    人间生活虽好，但我来自另外一个世界。
    而她，已经在这里重新开始。
    至于我，我说了千千万万遍要离开，却也始终没有离开。一直到我的朋友们都来催我，我都一直念着这个世界，不肯走。
    还有好几次，我对师然说：“我要改了这个世界，那该死的规矩到底是谁给定下的。”
    师然给我倒杯茶，让我消消火，“这个规矩，是人定下的，你不是人，所以你无权插手。”
    我不甘心，我说：“我可以控制人。”
    师然说：“你不仅仅能够控制人，你还能够控制常翊，能够控制世间万物，但是你想过吗，等你控制了人，人还是人吗？你控制了常翊，常翊还是常翊吗？你控制了万物，万物还有那属于它们的自在，跟着自然，随风起随风落的洒脱吗？等你控制它们，它们便不再是它们。”
    我沉默了。我知道，纵然我有那般手段，但是我却不能施展。那些手段我学来，仿佛并不是为了使用。只是为了学来。
    师然说：“你被她控制了，你也已经不是你了，你有发现这个问题吗？”
    我点点头。
    我早已无法自主。无论是感情还是行动，亦或者是眼神，全都由不得自己了。当初是我迷惑了她，现如今，是她迷惑了我。
    我迷惑她时，我有生命。她迷惑我时，我丧失生命。
    一切，源于她，灭于她。
    “立羽，我们回家吧。”师然坐在我的对面，他放下茶杯，对我伸出了手。
    我看着他，眼中，只有他。
    可心，留在了人间。
    我跟他说，“你不在乎吗？人间的夫妻，若是有一方出轨，爱上了别人，将不可原谅，还要受到惩罚，你我间，我犯了这个错。”
    师然道：“我不是人，在你眼里，你可以不是我的妻，我可以不是你的夫。但是，在我心里，你永远都是我的妻，我永远都是你的夫，我需要的不是在你高兴的时候陪你笑，在你困的时候陪你躺在床上歇息。我需要的，是一个拥抱。你困惑的时候，我牵着你走，你难过的时候，我陪你喝茶，夜深了，我可以抱一抱你的肩膀，说一声，好好歇息，明日见，这般能让我安心，所以我才要你做我的妻。”
    我挤了一下眉头。人间的感情和我们的生活态度纠结在了一起。我不知道到底是我们的感情太过泛滥，还是人间的感情太过自私。
    师然说：“我爱你，娶你，照顾你，在我心里，我已经娶了你，现在，你在这里，我也正在努力地去照顾你，你已是我的妻。”
    我点了点头。师然说的，是没错的。
    我说：“可我……”
    他说，“大家都在等着你回去，他们都很想你。”
    我说：“人间的爱情，不是这样的。”
    “可你不是人。”师然再一次强调。
    不过师然并没有勉强我，许久之后，他喝完了最后一口茶，他说：“立羽，天界的门，永远为你敞开。人间有家，你我，过了那扇门，就是家，随时欢迎你回来。”
    4
    后记
    心非心，物非物，心高于物
    心是心，物是物，心物合一，心物是一
    人在尘中，不是尘，尘在心中，化作尘
    世间人，法无定法，然后知非法法也，天下事，了犹未了，何妨以不了了之
    ——（全文完）
    注：这个本来是个长篇设定，打算下半年慢悠悠地写的，想想算了，百合写着头痛。想着也头痛。我说一声，我并不是有偏见，只是这问题我确实是想着头痛，我决定不想了，不参合了。以后要是想写了，就凑合着随便写写。
    这个文，原来起名叫《花香》来着，由于写成了短篇，所以我把名也改了，跟着以前的格式，方便，在格式上，我有点强迫症。写得挺粗糙的。就这样吧。反正长篇写成了短篇的事实我不说也没人知道。写完没有仔细修，错别字见谅啊。
    最后特别提示：姑娘不谈正经事。所以正经问题别问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