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年多以前我开始四处寻找小檬的下落。
    我问遍了所有可能知道的人。
    去遍了所有她可能出现过的地方。
    但一无所获。
    当她离开一个地方的时候真的会和所有人都切断联系，干干净净一个不留。
    于是我感到非常绝望，我想，也许我也只是一个她想切断联系的人，也许我在她心中和那几千个认识她却从未接近她的人没什么分别。
    就在我心灰意冷之时，我居然是在一个社交网站上找到了她。
    她不喜欢用这类东西，所以有可能几个月甚至几年没登陆过了。
    但不管怎么说，总是一个希望。
    于是我试探性地给她留了言，然后每天坐在电脑前苦等。
    一个多月后，她终于回复了我。
    这类社交网站以前没有。
    这在人类的发展史上只是一个小小的进步。
    但这一小小的进步却送给了我一生之中最大的、无与伦比的礼物。
    进步总是好的，但总有那么一部分白痴拒绝进步。
    我倒是可以理解，因为每一次科技的进步都必定砸掉一部分人的饭碗。
    但那些跟风起哄的人就是真蠢了。
    看过《海绵宝宝》没？
    那动画片的作者很喜欢讽刺现实。
    这部动画片啊，瞎着心看会觉得很搞笑，但是只要稍稍深入思考就怎么看怎么心塞。
    你去看看《会飞的海绵宝宝》那一集。
    我记得两句台词：“我就知道那些城里人和他们的机器带不来什么好事情！”“我们最好听那个人的，因为他知道怎么种粮食。”
    呵呵，我觉得所有拒绝进步的人智商都和派大星一个水平。
    那网站现在黄了，基本没什么人上了。
    但我还是每天都在登录。
    我和小檬重逢后说的第一句话在上面，我俩后来好多的聊天记录也都在上面。
    大概我会一直用到这网站消失的那一天。
    “你是小檬吗？你以前是不是在XX中学读过？”
    “是啊，我是在那里读过。你怎么知道？”
    “我是浩啊！我找了你好久！”
    “你真的是浩？怎么变化有点大？”
    这就是我们对话的开始。
    那时我们不在一个城市。
    我要了她的电话号码，然后每天不停地给她发短信。
    我有无穷无尽的话要对她说。
    这几年的经历，生活的琐事，走在路上看到一只漂亮的鸟都要拍给她看。
    我还记得拍过的最好看的一只鸟是一只戴胜。
    半个月之后学期结束，寒假到来。
    一天傍晚，我发了一条短信想约她出来逛街。结果小檬没有回我。当天晚上没回，第二天上午也没回。我郁闷得一晚上没睡好，第二天上午先是垂头丧气地满校园散步，然后气冲冲地去操场上跑步。跑得差点累死。中午的时候小檬终于回复我了。其实她只是手机没电了，充上电后就去睡了，然后就这么睡到了第二天中午。我觉得我现在越来越能睡就是被她传染的……哈哈哈……回头想想那时候我还真是玻璃心啊。小檬说好啊，你陪我去买过年穿的新衣服吧！后来我才知道，她根本就不喜欢逛街，过年也从来不买新衣服。这只是为了给见面找个理由。
    于是我兴冲冲地去了她所在的城市。
    约定地点比我想象的难找，重逢也比我想象的困难。
    仿佛是上天偏要在我们重逢之前再捉弄我一下似的。
    我找对了地方，她也找对了地方，但我们居然站在同一个公交站的两个站牌前等了对方半小时。
    这事不赖小檬，都赖我，她先到的，是我在电话里叫她不要动。
    我说我去那个公交站找你。
    我觉得我那时候绝对是傻了。
    我平时智商没这么低。
    我怎么就不知道去马路对面看看呢。
    我还站那想呢，她不是说她到了么？
    怎么没见人呢？
    是不是有事离开了一下，也许就是去个厕所马上就回来了吧。
    哈哈哈哈，我是傻逼。
    等我醒悟过来半个小时就这么过去了。
    于是我急冲冲地往那边跑。
    我心急啊，直接跨护栏过的马路。
    这可不好，撞死我活该。
    肯定好多司机骂我傻逼。
    但当时我确实傻逼了，他们骂得对。
    等到见到小檬我已经气喘吁吁了，然后又觉得自己好可笑，而且还好尴尬。
    我就哈哈地笑，笑得更喘不过来气。
    天气凉，我喷出来的大口大口的雾气把我的视线都遮住了。
    朦胧中我终于看见了日思夜想的小檬的脸。
    小檬呆住了，她的脸颊和鼻头冻得红通通的，睁着一双孩子的眼睛看着我，她不知道我为什么笑得那么厉害。我把刚才的事解释给她听，小檬也跟着笑了起来。
    那是我第一次看见她发自内心地笑，而不是以前那种因为害怕而强装出来的笑。
    我们笑了好久，笑到后来我已经不是在嘲笑自己以及掩饰尴尬，我是真的很开心地在笑。
    我是在为了总算再次见到了小檬而笑。
    后来终于笑够了。我才开始仔细地端详小檬。小檬变了很多。
    她以前虽不曾打扮自己，但也从没毁过自己。
    但我那时见到的小檬头发剪得很短，那已经是男生的发型。
    她穿着一身黑色的运动服，宽大的衣服完全掩盖了身材，但我看得出这位成年的姑娘比少女时期更加消瘦，已经瘦得不成样子。她的皮肤从前就发黄，现在更是暗淡无光。
    而且她的眼睛怎么小了那么多？
    后来我知道那是她眼睛肿了。她在宿舍里总是睡不好，于是便一宿一宿地跑出去上网。之所以能从傍晚睡到第二天中午是因为已经两天没睡了。
    但更重要的变化是她的言行举止。
    她以前说话总是轻声细语的，要多温柔就有多温柔。举手投足也完全是一个柔弱的少女。
    但那时的她说话刻意压低了声音，语气也很冲，言语之间时不时夹带着脏话。站姿明显是在模仿男人，还有那种插口袋的方式。
    她想要把自己伪装成一个女流氓。
    演技太拙劣了。
    我一眼便看穿了。这是防备心理，只不过要突破有些困难。
    于是我在那条繁华的街上，在许许多多密密麻麻地挤在公交车站等车的男女老少面前拥抱了她。
    不是那种打招呼的拥抱，我用双臂包裹住她的身体，把她的头按向了胸口。
    周围的人投来了异样的眼光，我知道有不少人都把她当成了男孩子。
    但我要让她明白我不在乎。
    我一个接一个地瞪回那些侧目的人，用一种凶恶又带有挑衅的眼神——你看就是这样，卧槽你别乐啊。
    我相信他们都接收到了我的心声：“不爽来单挑啊！”
    松开小檬后她那种板着脸的神情不见了。
    她又变成了那个青涩的少女。
    但我知道，这只是第一步。
    “去逛街吧。”我说。
    “好。”小檬回答。
    然后我们并肩走进了那条繁华的人来人往的步行街。
    但谁想买衣服啊？
    我象征性地随便买了一件。
    然后我倒是认认真真地在给小檬挑衣服。
    结果她口袋里根本没多少钱。
    我说要送给她她还嫌太贵了不要，我去就一百多块钱的衣服她居然嫌贵。
    于是后来就不看衣服了，纯粹就是在散步。
    一边散步一边聊天，嘴闲不住啊，恨不得把这几年的空缺填上。
    发短信真不痛快，见面聊才过瘾嘛。
    我们从早上九点多一直逛到下午六点半。
    中间就吃了碗面，也就休息了半个小时。
    那条步行街被我们来来回回走了好几趟，每家店都进过好几次，那些店员都认识我们了。
    没准已经把我们当成找机会下手的小偷了。
    但神奇的是我居然一点不累。
    小檬后来都说累了可是我一点不累啊。
    不过也就那一回，现在我们俩都讨厌逛街，每次想要去买点什么走上三步就一起喊累。
    后来基本什么都在网上买了。
    那天傍晚的时候我送她回去。公交车上人好多，我看得出她不想碰到别人，于是就把她搂在怀里搂了一路。
    下车之后我对她说：“我喜欢你。做我女朋友吧。”
    小檬说：“好啊。”
    我说：“你这也太痛快了。我还想先追你两个月呢。”
    小檬说：“你这不有病吗？”
    然后我们就在一起了。
    可是根本没那么顺利啊。小檬倒是痛快，别人不痛快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