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妈给子时说过无论如何都不能哭呢。
    不然妈妈就把你关在小黑屋里哦。
    又是这么醒来的，梦里那温柔又残酷的声音。林子时伸手拿过闹钟，凌晨4点半。长呼一口气，他起床走向浴室。
    隔那段日子已经16年了。待在潮湿阴暗的黑屋里，一把剪刀在自己的发间和脖颈徘徊，害怕却不敢再出声。妈妈清脆的笑声响彻耳旁，“子时的头发长了，妈妈给你剪。。。嘘，别动，不然脑袋会被妈妈剪下来。”
    他便这样和妈妈生活了8年，直到8岁的自己被邻居发现，妈妈才被送往神经病院。他的童年苍白又充满恐惧，没有上过学，也不敢奢望别人的模型飞机。他还记得小时候邻居家阿孟的玩具汽车，炫酷的外形让他目不转睛。而被妈妈发现后，则把他拽到身边问道，“子时，喜欢那个东西吗？”妈妈是个漂亮的人，笑容美丽却无灵气。他缩了缩脖子，轻轻点头。
    然后只看见妈妈冲他眨眨眼，转瞬自己被推到了马路中间。
    “吱——”他来不及反应，看到驶往自己的车辆，愣在原地。幸运的是，司机及时刹了车。“怎么能在马路上玩啊！”气急败坏的司机本来打算下车狠狠训一顿这个突然冒出来的孩子，但下车看到孩子捂着嘴惊恐的望着他，满脸泪水，竟有些不忍，也就只说了这么一句话。“快回去了，下次小心点。”
    而当他回到人行道不解地望着妈妈，妈妈却突然咯咯的笑了起来，银铃般清脆的声音。
    “子时喜欢汽车。”
    他只感到恐惧的放大。
    从浴室出来似乎感觉轻松了许多，他揉着头发走到厨房，拿出果酱和面包便开始了早餐时间。
    他今年24岁，却仍是H大的大学生。因为8岁才上小学一年级的关系，他比同龄人低了两级。电话响了起来，他顺手拿起，“喂？”
    “子时，你真的不打算等大学读完再独居吗，爸妈很担心你。”“不用了阿孟，已经给你们添很多麻烦了。”林子时咬了一口面包。“爸妈都不把你当外人，你为什么还这么固执。”准备伸手拿果酱的手一顿，他没有再说话，只听见电话那头沈默些许，叹了口气。“子时，你这样活得很累。”
    阿孟全名是祁孟知，和林子时同岁却已经在写字楼里上班了，是个昼夜颠倒的漫画家。在妈妈被送进病院后，独身一人的他差点被送进孤儿院，老祁很心疼这个孩子，便就收留在了自家，大概也是有些送走他唯一亲人的内疚。祁妈妈没有意见，她也不是没听说过这个邻居的孩子，看他的眼神不像是单纯的孩子，瞳眸里是被胆怯和恐惧填充的，家里条件不算是太差，便就默许了。至于当时的小阿孟，则是单纯因为多了个兄弟而开心得手舞足蹈，甚至把压箱底儿的宝贝玩具们全部搬了出来。
    而后因为老祁工作调动的原因，便连带着他一起搬到了A市。在上了初中后他开始零零散散地找些零工，而随着年龄增长，他开始找些工资相对以前较高的活计，偶尔也写些稿子投了赚点稿费。高中毕业了才发现已经小有积蓄。银行卡是托阿孟帮自己办的，卡上已经有了5万的资额。
    老祁他们是真心把林子时当亲生儿子养的。吃穿用跟阿孟是一样的，但他越是觉得欠了老祁家太多，于是也就瞒着他们打工。而老祁他们发现他报考的学校在H市的时候，沉默了很久。阿孟成绩跟林子时差不多，原以为他会选择跟自己一样的A大，看到他的志愿也有些吃惊。而过了几天，祁妈妈把他叫到房间。
    “子时，我们知道你觉得你欠我们很多。”已经有了白发的祁妈妈，温柔美丽的脸上多了几分岁月的痕迹，“但我们是把你当成和阿孟一样的，你也是我们的孩子。所以，别有那样的想法。”说着拿出一张银行卡递给他，“这里面是4万，给你和阿孟分别准备的。”
    林子时还是哭了。
    哪怕他最恐惧的就是流泪，他跪在祁妈妈面前，“对不起。”祁妈妈摸摸他的头，“去吧，也该……看看你妈妈了。”他一愣，“嗯。”
    但在送走林子时之后，祁妈妈收拾兄弟俩的房间，发现了一个黑色的包，旁边有一张纸条。
    「真的很谢谢你们，爸妈。」祁妈妈心下一惊，打开了包。
    这声12年来从未叫过的爸妈。
    果不其然，那张银行卡静静地躺在里面，但下面还有几叠现金。祁妈妈捂着嘴，眼眶红了。
    林子时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要回到H市。他回到了曾经的家，打开门灰尘扑面而来。他足足花了两天才把家里清扫干净，然后收拾并不多的行李。他给祁妈妈他们留了3万，剩下的两万就当做学费和生活费了。他把家里不能用的全部收拾出门，购入新的生活用品。
    这就是他的又一个新生活。
    发了发呆，自己已经在H市自己住了4年。每年过年回去祁妈妈和老祁总是很兴奋，但每次他走的时候都不忍心看祁妈妈的表情。他们总是在劝他回去，几乎每个月都会打来好几通电话。但他仍然表示自己住的挺好，让他们不用担心。
    他的确活得很累，遇到了家人，自己的防备却始终没有卸下。
    自己真的是没有心的人啊。他自嘲道。
    收拾收拾，他出门向学校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