期末考结束后的下午，过得尤其惬意。
    “无力面对，借口天性凉薄，忘记一切，你可真能舍得，流过的血还在我心口温热，存在的凭据，用证明么……”
    耳机里响起歌声，清朗和低沉两种男声配合的相得益彰。卫凛托着下巴，放松了紧绷的弦的大脑而今一片安逸。
    右前方第二排的位子上，时胤因为写了的东西被偷看正在炸毛，身为同桌的弘辰手里翻着一本书，眉毛习惯性的微微拧着，依旧是那副事不关己的模样。顾谦的声音不大，却因为距离太近而时不时的传进来，大概是讲物理题目，因为刚刚好听见了“摩擦系数”这个词汇。
    下午两点半。昨天的这个时候还在拼命的做着卷子上复杂难解的题目，再往前，大概就是昏昏欲睡的听着老师在讲台上长篇大论。今天是自习时间，一整个下午和晚上都是，卸下了期末考试的重压，燥热的天气不再讨厌，即便是窗外聒噪的蝉鸣也变得悦耳。
    “喂！”片刻后，卫凛碰了碰旁边的顾谦：“暑假有什么打算没？”
    “练琴呐，”顾谦从书里抬起头来：“能干的事也不多吧。”
    头顶上老旧的风扇一边旋转一边发出“吱呀”的声响，温度实在太高，顾谦的白色衬衫后背的地方湿了一片，映出肌肤淡淡的粉色。
    “的确。”卫凛说完便俯下身子趴在桌子上，脸被埋在双臂密封的空间，不一会就起了一层细密的汗珠。转而侧着脸朝右看去，时胤平息了怨气又开始了“创作”，弘辰仍旧维持着开始时看书的姿势没有一点变化，手里拿着的书大概又是晦涩难懂的古书典籍，就那么堂堂正正的翻开来看，丝毫不介意老板心血来潮站在窗外的“检阅”。当然，不只是因为现在处于释放压力的特殊时期，即便是在课业繁忙的平时，弘辰也能毫不在意的翻看那些老师一再强调禁看的“杂书”。
    弘辰是个异类，和时胤同桌却是意外的和谐。
    他几乎不参加集体活动，也很少跟同学交流。似乎是一直在默默的降低自己的存在感，直到有一天变成类似课桌凳椅这种背景陪衬。时胤曾经说过，像弘辰这种个性，如果是在国外的话，恐怕早就是大家孤立欺凌的对象了，也正是因为在国内，弘辰的日子才过得相当舒坦，顶多没有一起去厕所时拉着同行的伙伴。一个人的话，倒是干净利索。
    “要看吗？”一本《青年文摘》在眼前晃过，然后盖在卫凛朝右的脸上，正遮住了看向弘辰的视线。
    “盯得时间也太久了，”顾谦翻过一页书：“你喜欢时胤？”
    “时胤？你在开玩笑吧？！。”卫凛把书从脸上拿下来，身板逐渐挺直的过程中收到了来自各方的幸灾乐祸的视线。
    “砰！”一本英语辅导书精准的砸在卫凛的头上。罪魁祸首的时胤仰着下巴，左手一本的王后雄考案、右手一本五三正准备开始第二波的发射。
    “声音太大。”顾谦平静的解释，一手扯下卫凛戴着的耳机：“全班都听见了。”
    以时胤扔课本为开端，班里一度变得混乱起来。
    “还没放假呢，同学们。”数学老师站在后门，出声提醒道。
    班里瞬间安静下来，时胤动作僵硬的把身子转回去，辅导书放进书立，低头假装学习，心里默默的念着：“倒霉倒霉……我在老师面前贤淑文静的形象啊啊啊----”
    “从现在到晚自习结束这段时间，作为期末考结束的消遣，可以允许你们看电影。”林光举晃了晃手里多媒体的钥匙，放在窗台上，他的嘴角弯起一个弧度，临走时又补充一句：“但别玩太疯。”
    “老板如果去生小宝宝的话，林老师有没有可能做我们的代理班主任？”
    “当务之急根本不是这个吧，谁带U盘了？我要看电影啊。”
    “没有。”
    “没带。”
    “完全没料到啊，不然就带来了，我下载了不错的电影。”
    “闭嘴，没带来的话就不要废话了！”
    “所以说……”时胤环视教室一周：“我们没得看咯？”
    “隔壁班已经在放电影了，声音都传过来了。”
    “要不，我去拷一份过来？”
    “那边在放《小时代》，我拒绝观看。”
    “拒绝观看+1！”
    “我有。”一片嘈杂中，顾谦拿着U盘的右手举起来。
    “不早说。”时胤过去拿了U盘，动作利索的开了多媒体。屏幕上显示出命名整齐的文件夹。
    “赌一根黄瓜，又是文艺片。”
    “要真是如此，那我还是看书好了。”
    “等一下时胤，那个名为X的文件夹……”一个洪亮的男声响起来：“不会是顾谦的私粮吧！”跟在后面的是男同学们一阵意味深长的笑声。
    “里面没有你们想看的。”顾谦低着头专注的翻页。
    “加密了。”时胤摊了摊手：“虽然我也好奇，但没办法。”
    “笨蛋么？就算有也不会放在那么明显的地方……”顾谦的声音不大，卫凛刚好能听见。
    ——没有文艺片，最后决定播放的是《潘神的迷宫》。
    换了口味？卫凛侧过脸去看顾谦，不是读者的合订本，也不是无味的世界名著，墨色的封面，装帧简洁。
    “《宠物公墓》。”
    电影开始了放映。窗帘被拉上。谈论的声音渐渐小了下来，弘辰合了书从位子上站起来，离开时眼神在顾谦身上停留了一下。应该是去请假了，没有学习任务的话，弘辰的假请的格外容易，回来收拾好东西就从后门离开了。
    天有些阴沉，似乎在酝酿一场大雨。
    “梦里梦到醒不来的梦，浮现你被软禁的红，所有刺激剩下疲乏的痛在无动于衷……”重新戴上耳机，感觉好像没那么热了，卫凛又趴下去。电影早在一年前就看过了，最近总是疲乏的很，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吃了剂量增加了的药。
    “吃饭去。”被顾谦叫醒的时候，挂在教室后面的表已经过了五点一刻。班里同学走了大半，屏幕上电影正接近尾声。
    因为睡眠所以胃口并不好，学校食堂那色香味俱不全的饭菜更是没法调动食欲。操场上热闹得很，篮球场上已经满了人，乒乓球台也都被人占了。
    “带伞了吗？”
    “没有。”顾谦望着西方暗沉沉的天空，眉宇间带着点忧虑。
    “回去吧。”卫凛摸了摸额头，有微小的雨滴落下来：“等我们放学那会应该就停了。”
    因为天色暗了下来，看电影的氛围被营造的很好。片子是班里同学趁吃晚饭的时间去别的班拷的，由前些日子凭网络剧走红的年轻男演员担任主角，改编自一部口碑不错的言情小说，剧情不同于以往言情剧的狗血，带了悬疑的成分，观赏效果很棒。
    卫凛依旧趴在桌子上装尸体，MP3里歌曲听完一遍又回到开始的《终章》，他从书包里掏出手机，发了一条短信。
    光影明灭的教室里，突然想起上周去市立图书馆的时候见过弘辰一次，那时弘辰出门匆忙不小心撞到一位老大爷，丝毫不在意站起来极度困难的老人，弘辰当时的样子甚至可以说是嫌弃，眉头蹙起，脸上带着点恼怒的神色，像是粘上了什么脏东西似得，一手不住地拍打着与老人接触过的手臂，一言不发的推开另一扇门直接走掉。
    放学的时候第三部电影正播到一半，关了音响后窗外淅淅沥沥的雨声变得清晰。
    “怎么还没玩没了了……”有同学抱怨着。
    “这样冲出去多久会淋湿？”
    “书包就不要拿了，反正也不会看了。”
    “我送你。”卫凛拿了包，一手揽住顾谦的肩膀：“知道你家里没人来接，今天享受专车接送服务。”
    “带伞的人不多，三个人一把都未必能够。”卫凛拍拍顾谦：“直接跑过去没问题吧！”
    黎慎的红色跑车很有辨识度，即便是省去了找车的时间，因为雨势不小，进车厢的时候身上也已经湿了七成。
    “先去锦央花园。”卫凛接过黎慎递过来的毛巾，一边递给顾谦一边开口道。
    “麻烦了。”
    黎慎透过眼前的后视镜向后看的时候，顾谦正低着头擦眼镜上的雨水。
    “弘辰？”学校东面的奶茶店里，弘辰坐在靠窗的位子上正拿着杯子向外远望。
    “这么晚了他来这里干什么？”
    “或许是一直都没走。他家离这很远，没必要专程回来喝奶茶。”
    车子在红绿灯的地方停下来，因为距离允许，可以看见店里的弘辰捧着杯子时不时的朝右看，卫凛记得那个方向有个海绵宝宝的卡通挂表。
    “他在等人？”顾谦抬腕看了看表：“这家店还有半个小时就关门了。”
    “算了，”车子转了个方向，奶茶店被远远甩在后面：“明天直接问他就行了。”虽然询问的结果百分之九十九的是被无视。
    ……
    因为下了场大雨，第二天的空气尤为清新。
    卫凛踩着铃声进教室的时候一眼就看见弘辰的位置是空的。----又请假了？
    老板进门先是简单的巡视了一下，而后便出门打了个电话。
    第二节课再进门的时候眼神瞥见时胤身旁的空位，班主任的表情里多少带了焦灼。
    “班里谁知道弘辰为什么没来上课？”
    请假的猜测就被否定了，卫凛心里隐隐升起一种不祥的预感。
    弘辰做事虽然我行我素，但至少是在纪律方面他还没出过问题。卫凛心里的不安越发浓重，但预感就是预感，这东西本就来的虚无缥缈，想要消解就不得不做出行动去验证这预感的确实性。如果弘辰下午能来上课问题就解决了，在下午之前，并不只能等待，还有可以做的事。
    不会再像上次一样了，卫凛缓缓呼出一口气，哪怕是作为对过去犯下不可挽回错误的赎罪，也不能再视而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