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月色倾颓。
    韩青青走出寝宫，在桥头站立。远处有火光影影绰绰。她突然有些紧张。自父皇宣布她作为和亲公主远嫁金沙时，为了避嫌，她和肖京两人只能凭借偷偷摸摸的幽会来表达自己的不舍。
    她其实很不理解父皇的决定，从小她就是几个兄弟姐妹中最受宠的，只有她一个公主能有陪读，并且能够学习政治。
    已经没有办法更改了，所有的公主当中她是最优秀的，也是唯一能够配上金沙君王的人。即便她甚至没见过他。公主天生就有为国家牺牲的觉悟。她也有。想来她和肖京也只是有缘无分。
    夜色清凉，偶然闪着光的星星就像在流泪。
    韩青青看见肖京甩脱了跟在后面的守卫，向她走来。还是那样凉薄的眼睛和唇，她却从里面看见了深深的感情。有一瞬间，韩青青想吻他。
    但是不能，韩青青只能狠心对他说：“你别来找我了。我要嫁人了，孤男寡女独处算什么样子。”肖京反而笑了，他抱住韩青青，凑在她的耳边：“我们私奔。逃到一个没有人知道的地方。”韩青青一把推开他，后退了几步，忍住眼泪：“不可能的，我们能去哪里，天下之大，但恐怕我们还没出城便被抓了回来。”“那又怎样，我们总要试试的。”肖京紧紧攥住韩青青的手。“你疯了吗，被抓住的后果你不知道吗。凌迟之刑你明白吗。”韩青青抽出了手，决绝的说，“我不会跟你走的，你安心做你的宰相。我们算了吧。”
    她记起了七八岁的时候第一次见到肖京，他也不过十岁左右，却比她十多岁的皇兄高出一个头。站在一众皇兄间，他鹤立鸡群，总能让她一眼看见。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呢。
    她也很想拼一把，却想起夫子所说的：“作为公主，首先考虑的永远都不能是自己。牺牲是必要的。”
    远处守卫的声音渐渐近了，她听见有人在大声喊着：“在那里！抓住他。”
    “你快走吧。”韩青青推搡着肖京，“这里有我。”
    肖京的眼神顿时复杂了很多。种种情绪掺杂其中。但他终究还是踏着轻功飞出城墙。
    他是男人，他要的应该是前程似锦，江山如画，而不是她，一个花瓶。
    韩青青如是想着。
    月色清冷如画，满天繁星点缀的夜空，却显得很寂寞。
    肖京他说过：“弱水三千只取一瓢饮。”
    肖京他说过：“大丈夫不能局限于儿女私情。”
    肖京他说过：“等我有一天能够不依仗着父亲的权势，等我闯出自己的天地，等我的权势也能够配得上你的身份。”
    他做到了。她呢。
    彼岸花丛间，初晨饮着冥府特制的花酒，带着一股遗忘的味道。
    “你要我看的，就只不过是这个？”初晨抿了口酒，神情淡淡。阎王挥手，韩青青和肖京深夜幽会的影像烟消云散。初晨手握着卷轴，“这上面的每个地点，每个人物都只是为了让我看看他们的爱恨情仇？”阎王高深莫测道：“这本来就是你的命。你没有真正的死亡。如果你喝了孟婆汤，选择轮回转世，就不会有那么多事情。”初晨突然有点暴躁，这个夜晚确实静谧，星空灿烂，他却只能在这里跟这个死人脸谈着不着边际的事情，“我没死为什么非要去死。”
    阎王斟上花酒：“活着又能怎样呢。在自己犯下的罪责中痛苦是地狱十八层的刑罚，初晨，你是异数，他们不会让你复活的。”
    啧。初晨转身离去。阎王怔愣着，回过神来的时候视线中早已没有了初晨的身影，他漫长的生命中，除了初诞生时对世界规则体悟动过感情，已经很久没有这种类似悸动的感觉了。然后黑衣男子难得一笑，惊艳了空白的世界，他说：“痴儿。”
    当初晨回到使臣暂时居住的房间时，林嘉阳已经起床。清晨的阳光下，带着活人的气息，初晨看见林嘉阳正在练剑。依旧是月白色的衣服，带了点太阳的金辉。
    不管活着有什么痛苦的地方，但也许人们之所以渴望生命，只是为了碰触温暖的阳光。初晨伸出手，阳光从指尖散逸到花丛间，他却感受不到任何温度，很冷，是太阳本来的那种冷。
    初晨不再控制自己的魂体，任自己像片叶子没有方向，他越来越高越来越高，能够感受到风透过他身体带来的凉意，这是他唯一能够感受到的东西。
    林嘉阳突然笑了，对他挥着手，示意他下落。
    初晨觉得，没有在生前遇到林嘉阳这个人，是个遗憾。
    他是真切的想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