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三月樱   加入书签
章节字数:7529
滚屏速度: 保存设置 开始滚屏

    约定什么的,终究还是忘了的好。
    我本就是个冷漠的人,没有安全感,也害怕受伤,封闭自己的感情,把自己当成过客,只当成和世间不过几十年的交集,而那些不知哪站起开始同行的人,许多时候,并不想记得,渐渐地大家都下车了,最终只剩我一个人。
    所以,那段我一生中最美好的三年时光,我记得的不多。可是我没有料到的是,那些我本以为忘却的,其实却是我最不敢触碰的伤。大学的舍友阿梓说的也许不错,我不过是自欺欺人,就算把自己伪装成懒懒的树袋熊,依旧敏感得像只猫,任何的亲近和疏离都能让我炸毛。
    一
    我是带着庞大而深邃的怨念上的高中,以我的成绩,若不是这个学校不肯开成绩证明,应该去的是更好的高中的。怨念归怨念,我还是在同一条上学路上,又来回了三年,回想起来,我自己都不相信自己居然有这样的耐心,算是,认命了吧。
    回想起来,促使我甘心认命的,恐怕还有一个因素,是一个叫泽的男生。
    我上学的路,说起来也算是这个城市的景点,而且还不是一个,严格来说是三个景点。印象中,是一条开满樱花,偶尔会有风铃声音的路。樱花是早年种的关山樱,一开便是粉嫩嫩地一大片,风铃是路边古生物博物馆檐下的装饰,目测是青铜的感觉,比寻常的风铃重些,也不大容易响,博物馆的周围是一圈攀了野花的铁栅栏,花小的就算是开了也看不见,不过香气倒是很浓。路的尽头是一围钝重的铅灰色城墙,明朝的手笔,这一段算是保存完好,总是漠然地守着这座已经不需要它的城市,或许,它守着的,其实是这座城的过去也不一定。
    第一次遇见泽,他说是在高一刚开学的班上,反正我是记不得了。我印象中的开学第一天,只有那个坚持不懈把旁边空着的座位叫做女鬼的萱,说实在的,我一直认为萱这个名字不适合她,那姑娘完完全全就是个假小子,而且居然可以整整一个学年每天早上跟女鬼问好,有不会的题目还去问女鬼,当然,问完她还是不会。
    泽和萱是哥们,我记忆中第一次遇见泽,是后来不知哪天放学后,萱说要去我家玩,那时候我还不会骑车带人,若是平路也就勉强了,偏偏那条樱花路还是个大坡子,原本边上就是个小丘陵,还煞有其事地建了一座寺庙,听说求姻缘很准。若是再遇上几个执着地要在路中间摆剪刀手的游客,就是连分水功都用上也没用。总之,结果是泽骑车带萱走的,后来我才知道,他和我家其实顺路,比我多走一站的距离,所以才被萱抓去做了苦力。
    虽说是同班,我其实是那天一路回家才知道班上有这个人的存在,那时还嘲笑他存在感太弱,没想到被他狠狠地吐槽说,全班除了我都认识他了,存在感弱的是我才对。
    萱在后座上捶着他说,楠在军训时候,总共六天其中五天都跟着校医大妈混了,你那扬名立万的糗事,她知道才怪。
    之后,在萱的威逼利诱之下,(当然,我也知道,正常来说,这里应该用的是“循循善诱”,可是萱居然还能坐在泽的车上用书包打我脑袋,似乎只有“威逼利诱”才能配得上她,好在她书包够轻,否则按寻常重量,这绝对和谋杀没有区别,我坚信那时候我一定在感谢不远处的神佛,让萱那天把作业在学校都做完了。)我才“回想”起那个我错过的传说:军训时候,某个男生,其实就是泽,在太阳下有几分摇摇晃晃的时候,教官过来问他,身体能不能坚持,泽很男人地点了点头,然后以一个柔弱的姿势晕倒在教官的怀里,之后是教官一个公主抱,把他送去校医那里的,再加上泽原本就长得白净,从此,年级里流传了各种版本的同人故事。
    “我好像没在校医那里见到你啊。”我回想了很久都没记得那个有名的公主抱。
    “这么说来我也没印象。”
    “说不定我在宿舍里看电视呢。”我肯定地点头道。
    “这话无论过了多久听都很欠揍。”萱冲我比了比拳头。
    “你出什么事了?怎么跟校医混了那么多天?”泽问我。
    “她呀,去的第一天晚上就被毒虫子咬了,脚腕肿了一大块,然后就被校医大妈绑架走了。”萱抢先说道,“据说,那时候校医大妈还给你们上了课?”
    “是啊,军训回来就成了红十字会员了,还是已经培训过的那种。”我无奈地说道。
    “奇怪,怎么就没见有人提你的同人故事啊。”泽一脸心有不甘。
    “那是因为腐女多,而且,我存在感弱。”我抢过萱的武器——书包,索性就挂在泽的身上,泽有些措手不及,猛地晃了几下才保持住平衡,正要说什么,我却已经加速到前面去了,泽连忙来追,萱似乎觉得很有趣,在拼命给我加油鼓劲。
    “萱,搞清楚,你和你的包现在都在我车上哎,我们才是一条战线好吧。”泽扯下包挂在车把手上。
    “不对,广大的女同胞是一家!”萱大声说道。
    “你是女的吗?”泽怀疑地问。
    “我跟楠穿的是都是女生校服,怎么就不是女的?”萱得意地说道。
    “你确定你没穿错校服?”
    “你找死是吧?小爷我饶不了你。”萱找了许久没找到趁手的武器,正要去夺自己的包,却被泽把包拎起来作势要扔。
    “阴险,居然用包威胁萱。”我怒道,“萱,你要守住啊,不能叛变!”
    萱很认真地想了片刻,一挥手抹了一把本就没有的眼泪:“对不住啊,同志,包里还有颗棒棒糖,泽,把糖还我!”
    “你不能再有点气节吗?”泽轻叹了一口气。
    那时候似乎是十月,微寒的秋风,铺陈下一路萧条的樱花树叶,空气中弥漫着几分寺庙的香火气,庙门旁竹架上的葫芦也不知何时被人摘去了,只留下几道藤蔓,错落地垂着,随风颤抖,像是在呼天抢地地唤着那几个好不容易长起的葫芦,也不知道会不会哪天来个红衣的小胖娃娃,抚着那些枯藤,然后两眼发光愤恨地回头:“呔,蛇精,还我爷爷!”
    “你几岁了,还在那里怀念葫芦娃呢?”萱终于从泽手上把书包夺了回来。
    “我那是天真无邪,纯洁可爱,花见花开。”我历经千辛万苦终于骑到了坡子最高的地方。
    “是吗?这一地落叶的算什么?”泽的吐槽依旧毫不留情。
    “那是因为你俩强大的黑暗气场,阻碍了我对这里自然气候的影响。”我在游人的空隙里找出了一条最速度的路线,便放开刹车,冲下坡去。
    “行,那你什么时候能超越阻碍,影响这里的气候了就告诉我们一声呗。”萱坐在泽的身后张牙舞爪地对我说道。
    “嗯,明年三月。”我自信地说道。
    “还有好久呢。”
    “不会很久了。”
    大概是从那天开始,我几乎每天早上上学都能遇见泽,不过我们不说话,没有萱在的时候,我们像是陌生人。有时明明看见他骑在我前面,我依然没有喊他,就这样保持着距离,一直到学校停车库才会偶尔问候一声。
    二
    三月,吗?
    嗯,三月,这条路我走了三年,每年都是三月里开花的,秋天时候把叶子落完,三月时候,便明艳艳地开了满树的樱花,粉雕玉琢,就连风都舍不得吹起,生怕惊了这一路的好景色。可樱花偏偏是美得让人心疼的花,边开边谢,仿佛是山腰间棉花般触手可及的云海,无论多么小心翼翼地捧起,落在指尖的,终不过是空气,边拥有,边失去。
    昨日雪如花,今日花如雪。
    山樱如美人,红颜易消歇。
    上完语文课,“听说樱花的花语是生命。”萱望着樱花路的方向一脸文艺范地这么说道。
    “生命啊,很适合樱花的感觉呢,萱大人今天很小清新啊。”泽连忙把马屁奉上。
    “如果樱花常开,我们的生命常在,那么两相邂逅就不会动人情怀了。”我收起书,摇头晃脑地说着。
    泽跟着默念了一遍,拉了拉萱的衣袖说道:“好句子,萱,快记下来,留着我写作文用。”
    “我那手草书你看得懂吗?”萱从笔记本上撕了一页纸递给我,示意让我来写。
    “那是东山魁夷的《一片树叶》,多看点书啊。”我顺手把这句话写给他。
    泽从他的领地把画册拿了过来,随手挑了一页把纸条夹进去,朝我微微一笑:“我只会画画,真是抱歉啊。”
    “有些感觉画不出来呢。”我开玩笑地说道。
    “确实很难。”泽好像说了这么一句,不过声音很小,我只是依稀听见。
    “作文里这么用,大概会被老师认为是早恋吧,要小心使用哦。”萱想了想说道。
    “才不会呢,泽可不像是会早恋的人啊。”
    “你怎么知道?”萱好奇地问道。
    “因为他只会画画。”
    “是啊,老师大概只会想着,这货是不是最近看肥皂剧了之类的。”萱点了点头。
    肥皂剧?“为什么不是多看了点书呢?”
    “我像是会看这种书的人?如果你找些小说来,我倒是不介意。”泽一摊手说道。
    “小说?三言二拍怎样?”
    “……”
    “你都看了些什么?”
    “啪”我顺手从抽屉里捏出一本跟英汉字典一般厚的书拍在泽的面前,“我最近在看这个。”
    “山海经?绘图版?”泽皱着眉头问道,“你看得懂?”
    “这种书有什么看不懂的?我都能看懂。”萱得意地翻开,片刻过后轻咳了一声放下,“那什么……怎么都是繁体字啊?”
    “有区别吗?”
    “萱大人,息怒啊,没文化不丢人的。”泽坏笑地说道。
    “哼,小泽子,小爷只是今天没兴致看,不代表小爷看不懂。”萱恨恨地踹了泽一脚。
    “是是是,萱大人是谁啊,前知五千年后知五百年,上知天文下知地理,连樱花花语都知道的人……”泽看见萱拿起《山海经》像是拿到武器的样子,连忙说道。
    “武器趁手不?我这还有一本硬壳儿的英汉字典,搭配使用,效果更佳。”我从身后的同学桌上打劫来一本字典双手捧给萱。
    萱很是满意地点了点头:“小楠子啊,今天很识相啊,不如帮我把语文作业一起写了吧。”
    “一边儿去,我才不帮人写作业呢。”我才说完,就看到萱在掂着字典加上《山海经》的重量,赶紧改口,“但可以借你抄,不是我不肯帮你啊,主要是萱大人那手草书实在高深莫测,在下水平不够,模仿不出来啊。”
    “喂,萱。”泽在一旁憋着笑说道。
    “怎么了?别跟我抢啊,楠的语文作业可是标准答案。”萱奸计得逞地笑道。
    泽指了指黑板角落上课代表歪七扭八的粉笔字:“今天的语文作业是摘抄读书笔记。”
    “什么?唉,真是时运不济,命途多舛,冯唐易老,李广难封……”萱愤愤地对我说,“你上次抄的那个《一片树叶》让我至今记忆犹新啊,那么多字哎……”
    “我这次准备抄《人间失格》的选段。”我得意地笑道。
    萱又掂起《山海经》的重量来。
    三
    班上的座位是老师随性排的,我一不小心就随性到前排去了,所以周围三排以外的同学我基本都不认识,除了泽,即使他坐在最后一排,至少我认识他的单车了,因为每次都停在我车旁边,这种感觉,就像是天天都被陪着一样。
    那个年纪,似乎对感情的事略有感觉,但我更多的是回避,因为经常一起进校门被撞见,不知是谁把泽的同人故事,改编成了和我的校园爱情小说。
    泽学过素描,他似乎趁午休的时候画过全班所有人的睡相,一般都是神不知鬼不觉,当然也有人忽然惊醒,然后暴打他一顿,比如萱。我不知道我有没有被他画过,因为我要么不睡,要么就睡得很熟,而且就算是被他画了我也找不出证据来,因为泽从来不给任何人看他的人物画册,就算是萱也不行,景物画册倒是可以,萱和我都看过。
    “你画的这个是抽象画吧。”萱咬着笔头用手指戳着泽的肩膀说道,“不错,嗯,这个,寓意还是很深刻的,构图有些复杂了。”
    泽把画移到我面前,“看不懂就别扯,楠,你看呢?”泽有些期待地看着我。
    “这个,是个装了一半水的水杯吧,水杯后面有个……那个是日历?”我努力辨认着。
    “看吧,这才是欣赏,知己啊。”泽激动地想抓我的手,被我敏捷地躲开了。
    “人才啊。”
    “那是本小姐想象力丰富,能把你这鬼画符联系到实际生活。”我笑着说道。
    “不要那么伤我心吧。”泽故作捧心状。
    忽然想起什么似的,“哎,你把我们画成什么样?另外一本画册呢?拿来鉴定一下。”萱索性用笔戳起他来。
    “不行,那个是绝密,等我大学毕业跟你们同学聚会的时候再解禁。”泽幽幽地看了我们一眼,就收起那本鬼画符回他的地盘去了。
    大学毕业?要六年以后吧?
    “你下回来能不能不坐女鬼身上,她意见很大哎。”萱对着泽的背影无比精确地扔出一本书,然后无比精确地没有砸中。
    “女鬼能有什么意见?”泽隔着老远撇撇嘴说。
    “她说你重死了,把她压没气儿了!”萱边说着边示意泽前座的同学把地上的书扔回来。
    “……”似乎觉得跟萱完全无法沟通,泽干脆扭过头不理会她了。
    “你猜他的另一本画册画的都有谁?”我好奇地转着笔问萱。
    “你如果不在我身上画毕加索,我可以考虑告诉你。”萱侧过身,看着我生疏的转笔技巧,一脸鄙夷地说道。
    我连忙收起笔,陪笑着:“亲爱的,告诉我吧,我肯定不画抽象画了。”
    “嗯,算你识相,其实吧,我猜,他画的一定是……”萱诡异地看了我一眼,又看了旁边的空座一眼,果断地说道,“一定是女鬼!”
    “我想,你应该不介意我画点水彩什么的吧。”我从笔盒里拿出了一只荧光笔。
    萱放心地吁了一口气:“我记得这支笔已经写不出来了。”
    “只是笔头坏了,我近来对泼墨颇有些心得。”说着,我把荧光笔厚厚的笔芯拧了出来,白痴萱,对写不出来的笔好好利用笔芯的墨水才是节俭之道。
    四
    冬天来得很早,不知不觉,不仅是树上的枯叶落尽了,就连地上的也化进了泥土里,再也分离不开,风铃声响起的时候,樱花树却是静悄悄的,仿佛落寞地不知所措,呆呆地望着古寺最高的塔楼,祈祷来年的春暖花开。
    我和泽依旧约好似的在这条路上偶遇,然后默契地沉默着骑到学校,在我的努力下,终于记得了他的样子,记得了他的刘海每每在下坡的时候中分的造型。
    不过许是寒假在家宅得久了些,再开学的时候,他的样子,我又忘了几分,回忆起来的时候,竟然混杂了些二次元帅哥的气质。我以为我还有机会加深印象的,只是没想到,一开学就文理分班了。我在对未来的纠结中忘了很多事,再见到的时候,居然真的是樱花开的时候了。
    那天放学后萱不在,说是班主任有事给留下了,我被楼下班级的一个女生喊到城墙下的时候,只有泽一个人在那里,单肩背着书包,单车也不知给他停到哪里去了,他似乎又长高了些。
    他看见我,笑着说我不守约,迟到了一分零三秒,差不多是一片花瓣从树顶落在地上的时间。然后把我的车停在城墙下,拎着我背后的书包带,几乎是把我拖到城墙附近最近的公交站台,我什么都没来得及问,就被他扔上了公交车,只坐了一站就下了,那一站正好在樱花路的尽头。
    樱花一路开到城门,似乎连台城烟柳都晕染上了浅浅的樱花色。游人比往常多了许多,像我和泽这样穿着校服的却很少见。
    “从这里走吧,往坡上走,看你的花见花开。”我依旧是被拎着,沿着上学的路往上走。
    “什么嘛,这么曲折地把我找出来,居然是赏花?”我想起还有四张卷子没写。
    “干嘛不顺路骑车下来?”
    “难得见面,好歹做点跟平时不一样的事吧”
    走到半路,泽忽然停下,邪气地看了我一眼,“站那别动。”
    “啊?怎么啦?”我不明所以地按他说的做了,却见他从书包里拿出画册和炭笔,坐在一旁的自行车上就这么画起来了,我忽然有种全身不对劲的感觉,“开玩笑吧,大哥,你要我保持这个姿势多久啊。”
    “嗯,不多,也就午休时间左右吧。”他竖起笔量了一下。
    我也笑了:“是你午休的时间还是我午休的时间?”泽中午从来不睡觉,而我渐渐习惯只睡十分钟左右了。
    “学校规定的午休时间。”泽手里的笔动的很快,我从来没有发现,他握着笔的手骨节分明,那样修长好看。
    我知道他是随口说的,不过我现在不记得当时究竟画了多久,反正没有一个小时那么长,也许只有十多分钟,因为凭我的耐心,如果当时没有暴走的话,说明还在安全时限内。
    画完我便闹着要看,他一脸神秘地合上画册,继续拎着我的书包,一路回到城墙边取车。
    难得跟他一起回家,“应该带相机来的。”他的语气有些遗憾,“我就可以和你来张合照了。”
    合照?有点不大合适吧?“周末再来呗。”我随意地说道,“画画那么耗时间,还是相机快一点。”
    “周末不穿校服。”
    “校服那么难看,干嘛要穿?”我抗议道。
    “至少颜色很搭。”
    颜色?校服颜色?男生是深蓝色,女生的是大红色,这么俗气的校服哪里很搭?
    “算了,毕业时候会有合照的啊。”
    “可我跟你不是一个班。”
    “已经不是一个班了,也没关系啊,不如交换吧,只要你把画册给我看,我就陪你穿着校服拍合照。”我依然对他的画册念念不忘。
    “牺牲很大啊,不过不行哦,不会给你看的,我可是说好要大学毕业才解禁的。”
    “小气……”
    那时候夕阳西下,峨眉月初升,正是城墙最美的时候,细碎的樱花瓣飘落在城墙脚下,执意要与柳絮纷飞较个长短似的,随着风铃若有若无的节奏,随风飘起,不知所踪,樱花没有什么花香气,但总觉得应该是甜的。
    那天之后,我的印象里,我们几乎没再见过,就算有见,兴许也是樱花路上的一个熟悉又陌生的背影,终究还是没有勇气搭话。
    就这样,一直到了大学。可能是时间的游戏,泽也好,萱也好,他们在我脑海里的印象又到了初识的时候,那些模糊的点滴,若不是有当年的日记作证,就如同没有发生过一样。高中时候的朋友,渐渐地变成了联系簿上偶然想起的名字,我没有想过重逢时候的样子,或许就像泽之前想的那样,在大学毕业后的同学聚会上,他拿出那本绝密画册,我们一起回忆已经尘封的那些时光,然后再一路沿着樱花开的方向走回校园里去。
    约定什么的,终究还是忘了的好。
    我不该,只记得那个大学毕业后的约定,萱说我和泽之间说过很多话的,天南海北。可是我都没能记得,时间可怕地让我忘记了很多重要的事,偏偏记得了最心疼的那些。我想过找泽来一起回忆的,可是在我收到一封署名是萱的信后,我还是宁愿,忘了全部。
    我想找个能解释一切的文字,但信封里只有几张素描纸,被小心的叠着,保留了最完整的画面——那个黄昏的樱花,和我,还有几张零碎的肖像画,有些像是音乐课时坐我后面画的,有些像是坐在那个空座女鬼身上画的。
    不是说好大学毕业解禁的吗?出了什么事吗?我疯了一样打开所有的日志记录,直到找到一个月前,萱的日志里,才写了泽的事,不过,是后事。
    泽在高考后才查出来患了白血病,当年年底就做了配型,原本一切都很顺利,却在这一年的年初突然出现排异反应,连抢救都来不及。萱去看他的时候,他就把那本画册交给了萱,让她帮忙等他病好了以后安排一次同学聚会,作为庆祝,提前解禁这本画册。
    而今,萱却是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地把画册一页一页撕开,把每个人的肖像画都寄出去,萱说泽还留着我曾经抄给他的那句话,大概很喜欢,所以就烧给他了。
    连生病没有告诉我呢,除了萱,谁都没有告诉,他没想过,萱也没想过,就这样,突然地走了,不知道是不是疏漏,我连葬礼是什么时候都不知道,连祭奠都不知道时间,对啊,泽的生日我也不知道,我大概只能在花开的时候想起他了吧。
    “如果樱花常开,我们的生命常在,那么两相邂逅就不会动人情怀了。”很美的一句话,现在想来,却觉得很残忍,再也不会遇见了呢,不管我如何复原那时的场景,不管再等多久,大概都不会遇见了,樱花还是每年都开,我们的生命却比樱花还要脆弱。
    我以为在我的印象中他的形象越淡,我的伤心就会越少些。在撕开信封的一刹那,我却发现,我终究没有办法冷漠。那些在我的生命中走过的人,无论我记得地多模糊,想起的时候,都痛得喘不过气来,泽,午休的时间好像有点不够长。
    我自以为是的忘记,却不过,让那些错过时光的悲伤像大海一般,来不及呼喊,就已经将我淹没,埋进嘴里苦涩的海水,让胃和心一起难受。
    命运的法则是循环。
    终于,还是交给时间来舔舐伤口,即使,无论过了多久,依然会疼。对不起,我忘了你,对不起,那些重要的过去,我早已记不起来了。这样也好,或许有一天,我会彻底忘了你已经不在,兴高采烈地到城墙下看樱花开,最好与你邂逅,不需要动人情怀。
    

2024, LCREAD.COM 手机连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