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湖血雨几时休  幻影空梦(四)   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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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四、
    “如果接下来遇到更多阻碍,在你兄妹二人之中,只能活一个,独孤公子如何选择?”
    闻言,独孤铭转头看她,本想说,这世上没有那么多“如果”,但想一想,这样的事情在之后是极有可能发生的。因为对于魔教,即使是他或是明风与宇文华笙,都不过五六成的把握……
    “这问题,很难回答。”陈夕叶浅笑,“那个时候,再好也没用了吧。因为你是独孤家的少主,家族的兴衰荣辱皆系你一人。”
    “陈姑娘已经替在下想好答案了。”独孤铭的目光依旧坦然无惧。
    “是呢……这答案,不是早就有了么?”陈夕叶喃喃开口,“世上多得是牺牲……世人总觉得牺牲很伟大,死得有价值那才是牺牲……”
    独孤铭回首看着陈夕叶,微微一怔,“陈姑娘今日似乎有些感慨。”
    陈夕叶不以为意地一笑,叹息道:“只是想明白了一些事情。也怪道世人赞独孤公子一声君子,这‘灵兮剑’乃上古寒剑,引将帅之灵铸就,惟君子可用。不似夺魄与灭世,自铸就的一日开始,就带着毁灭之气。”
    灵兮剑?这倒是独孤铭第一次听到眼前这位女子的赞美,明明知道这赞美的话语往往暗含深意,却难以抑制的有几分喜悦。
    “姑娘也是用剑之人。”许久,独孤铭淡淡吐出几字。
    刹那间的杀意涌上心头,面上却是淡淡,“何以见得?”陈夕叶把玩袖中白绫。
    “因为在下也用剑,习剑者的手上该有的痕迹,在下再清楚不过。”所以当日,他以灵兮剑逼她出剑,却没想到,终究没有成功,“当日姑娘不用剑,是有什么隐情么?”
    陈夕叶低眸看了眼自己的手,似笑非笑地摇摇头,“只是没有找到合适的罢了。”
    “陈姑娘想要夺魄剑么?”
    心头蓦然升起的杀意,如同鲜血滴入水中,迅速蔓延开来。陈夕叶微微蹙眉,冷声开口,道出一个字:“不。”
    那是武林中人人渴望得到的绝世神兵。传说,当年的武林霸主玄霄便是凭着那么一把绝世神兵,统一了武林,建立了武林铁一般的秩序。
    可是,那却也是一把最为不幸的魔剑——弑杀,嗜血,妨主……百年来,多少人为了争夺此剑而掀起腥风血雨?百年来,这把剑上,究竟沾染了多少江湖人的鲜血?
    她一点也不想要那把剑,因为……因为……
    独孤铭静静看着面前的女子,她的神色不同于以往的冷淡,那无意之间留出的悲伤,仿佛随着流水逝去的落花,无可奈何的绝望……
    只是看着那双眸子,便只觉得有千斤巨石压在心头,闷痛得令人喘不过气来,却又无法移开眸子,似乎只是这么一眼,就是一辈子……
    可谁又知道呢?
    许久之后,独孤铭缓缓开口——“不知为什么,只是你说了这一句,心中便再无怀疑。”
    他一直是怀疑她的,怀疑她的身世,怀疑她的武功来路,怀疑她要夺那神兵阁主之位是筹划已久,怀疑她同上冥山是另有所图……
    可是,只是这么简简单单的两个字,竟是让他觉得先前的一番疑虑是那般可笑。
    竟是连自己都无法相信。
    陈夕叶闻言一呆,怔怔的看着他,片刻之后,白影纵身一跃而出数丈,绝尘而去。
    “陈姑娘的模样,倒真是少见。”
    陈夕叶刚喘口气,便听得耳后一声熟悉的调侃,不禁扶额:今夜是怎么了?她不过是出来躲个清净罢了。
    回身,却见明风一派悠闲而又不失优雅风度地摇扇走来,“陈姑娘可是碰上山中野兽了?”纵使是再可怕的野兽,也不至于让她如此匆忙。
    陈夕叶冷笑,即使这人将气息掩藏得再好,也终究有那么一刻会暴露的。刚才她与独孤铭的对话,他究竟听进多少,她并不知晓,但是……
    明风踱步已经走到她面前,却见她额上冒出的几许冷汗,不自觉地想抬起手来为她拭去,手抬到一半,对上女子冷然的眼眸,却还是放下了。
    “独孤铭,究竟是个怎样的人?”
    “谦谦君子。”
    陈夕叶不可置否地叹了口气,“当日他阻我夺神兵阁主之位,我便知道了。你或是宇文华笙,对那场武林大会都是早有计划,而他……却纯粹是为了这大懿武林。”
    那个人,明明知道自己上那擂台便是注定要被算计,却还是拔出了手中的灵兮剑。
    “当日……你也不曾真的想要那个位置,不是么?”明风甚是有趣地一笑,“若说算计,陈姑娘又何曾置身事外?”
    “彼此彼此。”陈夕叶不屑地挑了挑眉,“我已经说过,所谓的夺魄剑与灭世刀,我都不屑去争抢,所谓的武林帝主的位置,也随你们去夺,只有一样,我要做的事,我要杀的人,你们不得妨碍。”
    这是当日二人在谷底立下的盟约。
    那一夜的海棠花下,一个是雪衣墨发,绝色倾城,一个是淡雅温和,空濛出尘。
    两人默然相视,谁都不能否认那么一刻的迷乱,然而回过神来,却终究不能忘记自己最初与最后的目的。
    或许,他们二人是相像的。
    陈夕叶深深闭上眼睛——明风与独孤铭是决然不同的,虽都是一派的谦谦君子模样,然而,明风却绝对不会说出那样一句话:只是你说了这一句,心中便再无怀疑。
    再无怀疑么?
    第二日的清晨,无人在天还蒙蒙亮的时候出发,却没有翻越过关云山,而是绕向了一条奇险怪异的天险之路。
    “难怪要分出四人独走着小路。”宇文华笙背靠着石壁,摇扇轻笑,细细打量着面前看似绝境般的悬崖峭壁,从崖上向下望,只感觉到云雾缭绕,深不见底。
    此处何来的路?一般人站在此处,便该觉得头昏脑涨,无所适从了。
    独孤轩紧紧拉住陈夕叶交给她的白绫,一步一步靠着石壁,在狭窄的石路上挪动脚步,如若脚下石头有片刻松动,只怕她就是第一个掉下悬崖的人,同时还要牵连上陈姑娘。
    想到这里,不禁再次深吸了一口气,再次向右跨出了一步。
    “所谓天险,便是如此。”明风也颇为叹息,神色却镇定如常,仿佛脚下所行,不过稍稍狭窄的路,丝毫不损其优雅淡然的风度。
    “明兄是从何处知晓这路的?”独孤铭一手拉住独孤轩,一手扣入石壁,倒比前面三人都吃力一些。
    明风莞尔,“偶然翻得一本杂书上所言,后来又派了人来查看,果真不假。”
    偶然杂书?陈夕叶不语,只是一往如前地行走。
    宇文华笙掩扇一笑,“明兄果然家学渊源。”
    不知究竟走了多久,路途虽不算长,但面对这样奇险的路途,这几人纵使武功高绝,也难有用武之地。
    清晨的露水从石壁上划下,没入发梢,从额头上缓缓滴落的,也不知是露水还是汗水……
    很快,一条小路已经到了尽头——可是,要到崖底还远远不够。
    “所谓置之死地而后生。”
    明风轻轻举起手中玉扇,微微一笑,随即指向了对面山峰,遥遥而望,那石壁上还有可支撑前行的峭壁,只是,即使是以他的轻功至少也需在空中找到一个借力点。
    陈夕叶思忖片刻,伸手去过他手上玉扇,将手上白绫紧紧系上,独孤轩正有些不解,却看宇文华笙已经朗笑称赞,“陈姑娘果然聪慧。”
    明风从陈夕叶手上接过折扇,掌力一运,却见那把玉扇有如破空之剑,穿云破雾般直直向着对面崖壁上射去——只听见石声碎裂的声音响起,那玉扇已经稳稳插入石壁,一座天桥已经搭好。
    “宇文兄,请。”明兄一贯礼让地拱手道。
    宇文华笙深深一笑,一个纵身已经飞跃上空,一袭墨黑长袍上的金云游龙,当真如腾云之龙,傲视九天,半空之中轻轻点过白绫,接而一个纵身已经跃到了对面石壁之上。
    果然是绝妙的轻功。独孤铭向着陈夕叶微微点头示意,与明风二人并肩飞跃,刹那消失于云雾之中,一个纵身已如落叶般缓缓落在石壁之上。
    “害怕了?”陈夕叶看了眼身旁紧紧拉住自己衣袖的独孤轩。
    若是不怕,只怕也不正常。
    独孤轩正要说话,忽然只觉得眼前一黑,原来是陈夕叶用白绫蒙住了她的眼睛,清冷的声音在耳畔缓缓响起:“只当做是练习轻功。不必多想。”
    独孤轩怔怔点头,随即抓紧了身旁女子的手,那微微有些冰凉,这一刻,却是令她无比安心。她忽然有些明白了,为什么连自己的兄长也会对这个冷面素衣的女子这样在意……
    冷风在耳畔呼啸,双脚离开了地面,却还是稳稳地凌驾在空中,身边的女子微微一用力,两人身子瞬间一个轻跃,翻身已经落地。
    好险!以为已经脱离危险,正要舒一口气时,却只听见“喀拉——”一声,脚下石块一个震动,想来是刚才自己落地时太过用力,让这石块松动了!——
    “独孤姑娘!——”明风与宇文华笙同时喊出声来,“啊!——”独孤轩惊呼一声,惊魂未定之际才发现——随着石块落下,整个人竟然也在下坠!
    “轩儿!”独孤铭伸手却抓了个空,心跳顿时停滞了一拍。
    “抓着!——”陈夕叶白绫划过,刹那间已经缠绕住了独孤轩的手臂,虽然停止了下坠,但是,整个人却不敢轻举妄动。
    这石壁太过脆弱了!
    一旦用力将她拉上去,难保连陈夕叶脚下的石块也会松动!
    ——如果接下来遇到更多阻碍,在你兄妹二人之中,只能活一个,独孤公子如何选择?
    ——世上多得是牺牲……世人总觉得牺牲很伟大,死得有价值那才是牺牲……
    恍然间,独孤铭耳畔闪过了昨夜里陈夕叶对自己说过的话。
    而今,竟好似一语成谶。
    “陈姑娘,你们先走。”伸手抓过陈夕叶手上的白绫,陈夕叶蓦然转头,却见独孤铭目光坚定,仿佛心下已然有了抉择。
    只有在生死之际所下的抉择,才真正合乎本心。
    无论这个抉择是什么,都与她无关。因为她的性命,从来不是由她自己去决定的。
    ——夕,假如有第二次让你选择的机会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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