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陈夕叶与独孤轩在观云山下等候了半日，终见明风、独孤铭、宇文华笙三人策马而来。
    “当真是景色如画。”宇文华笙摇扇而笑，目光在二人之间微微流转，“在下倒是想不到，陈姑娘与独孤姑娘同行，亦是赏心悦目。”
    一个冷面白衣，容色清绝；一个黄衣素衫，明眸善睐。这两人站在已经，竟也如明珠相互辉映。
    “最好能在正午前上山。”否则，到了日落日分下不了山，只怕不妙。
    陈夕叶理所当然地忽略了宇文华笙，先行走上了上山的路，独孤轩紧随其后。
    明风，独孤铭对视一眼，含笑而上，宇文华笙叹息般摇着头，脚步亦没有停下。
    这五个人当中，陈夕叶、明风、宇文华笙、独孤铭，其轻功卓绝，要在半日内上得关云山，并不成问题。但要带上一个武功平平的独孤轩……然而，令三位武林公子没能想到的，一贯冷面决绝的陈夕叶姑娘，会在一路上拉住独孤轩，跃过了重重难行的阻碍。
    这罗云山久无人居住，沿途杂草过膝，到处都是参天古木，遮蔽着天空，在白昼之中光线依旧昏暗无比。
    五人行走约莫两个时辰，明风忽然停步，其他人自然也停步。
    “我们似乎走入了阵法之中。”明风依旧是云淡风轻的口吻，却让独孤轩不禁背脊一凉——阵法？难怪这树林中光线暗淡，但四人皆是武林中一等一的高手，对于林中的一切皆有洞察，却只有明风察觉到了这一点……
    独孤铭踱步向前走出十步，然后站住，目光向着前后左右移动，片刻后才道：“而且，并非普通的阵法，你们看周围的每一棵树，粗细不一却排列有序，想来是分隔了五十年种下的树，以五十年时间成就的阵法，不知有多少人的命就折在了这里。”
    “八方阵，可为何又多处了一棵树？”宇文华笙微微蹙眉，似是遇到了难得的谜题，即使迷惑又是难掩兴奋，朗笑道：“八方阵，乃是上古阵法，用于防御外敌进攻。却有人能将此阵法改动得如此具有杀机，当真厉害。”
    “我们已经走到了阵法中心。”陈夕叶轻运掌风，地上一枚黄叶缓缓飘入手心。
    独孤铭思忖片刻，看着明风一贯平和的神情，郑重道：“明兄可有办法破解此阵？”
    明风摇头，唇边却弯起浅浅弧度，“在下只对这奇门遁甲之术略懂一二，破解此阵，眼下是恐怕找不到办法，走出此阵是不难。”
    既然明风公子如此有自信，自然不必担心。
    独孤轩深吸了一口气，对上陈夕叶的目光，微微摇了摇头，她虽对对阵法之事是一窍不通，但还不至于恐惧得不知如何是好。
    “轩儿，跟着我。”未等反应，一双大手已经将她拉过，独孤轩抬眸，看着兄长的模样，心下竟有几分酸涩之意。
    明风回过身，微微含笑，向着白衣女子伸出了手，“陈姑娘。”作为世家子弟，自然是讲究风度；作为江湖儿女，自然不必拘泥旧礼。
    “我可以自己走。”
    一走入阵中，众人便觉四周树木在瞬间变幻了位置，只是眨眼之间，眼前的一切仿佛都在变化。明风与宇文华笙并肩走在前面，独孤铭拉住独孤轩，陈夕叶紧随在后。
    五人行，忽而向左两步，忽而前行三步，忽而却是后退十步，不知过了多久，众人疲惫之余，只听见独孤轩一声轻呼，抬眸的一瞬，便被独孤铭的手挡住了视野——“别看。”那声音里带着令人心安的稳重与镇定。
    明风微微蹙眉，陈夕叶上前一步，看着面前已然血肉模糊的尸首——大约是野兽所为，四肢分离，连头颅也被啃得见了白骨。
    宇文华笙扫视一圈，轻轻叹了口气：这山被布下了阵法，难怪无人敢入，难怪被称有鬼魅，诚然人心之毒，比之鬼魅又少几分？
    “这些人是饥饿而死，却走不出这片林子。”独孤铭沉声开口，看着独孤轩的情绪已经稳定，稍稍安心。
    陈夕叶思忖片刻，看了眼明风：“继续走。”
    明风眸中划过一丝淡雅的微笑，“接下来的路，恐怕不好走。”
    闻言，四人微微一愣，来不及问出口，忽而山中一阵凄厉的叫喊声传来，响彻了整座观云山，比起野兽哀鸣，这声音更接近于人……
    明风微微蹙眉，缓缓开口，说出两个字，却被那凄厉的喊声所掩盖，没有人听清他说了什么——眼前的雾气渐渐浓重，一丝不安划过众人心头。
    独孤轩忽而腰际一紧，一道白绫划过眼前，“别动！——”陈夕叶清冷的声音在耳畔响起，紧接着，眼前的景物飞快转换，只是刹那之间，黑暗仿佛被驱散，阳光洒照在了身上。
    这是……离开了阵法么？
    独孤轩回过神来，却见独孤铭对于冲出那片林子并无多少喜悦之色，却听见宇文华笙的沉冷的声音：“雾气升上来了，别走散！”
    陈夕叶面色多了几分凝重，眼看着林中雾气渐渐扩散出来，先是薄雾，而后却是越来越浓，最后竟是白茫茫一片，五人虽彼此挨得很近，却渐渐模糊了视野，连彼此的脸孔也看不清。
    “这又是什么阵法？”这下子独孤铭已然是无可奈何。
    明风思忖片刻，玉扇一指前方——“这便是第九棵树了。刚才本已经到了阵法生门之外，却忽生变数。”
    独孤轩微微一怔，莫不是刚才自己的失声惊呼，才让明风公子功亏一篑？
    “所谓幻术，乃南疆术法之一。在中原书籍中所记载的，不过寥寥数笔。这天下精通五行八卦，奇门遁甲之人少之又少，而其中又得研习南疆秘术的，那便更少。而今竟在这山中得见，想来这布阵之人是铁了心，不让任何人从这山中离开。”宇文华笙摇着折扇，目光扫视着四周，笑意更甚。
    独孤轩有些苦笑，看了一眼身旁的亦在深思的陈夕叶和独孤铭，当大雾逼近的一刻，若非那白绫缠住她的腰，兄长的手始终没有放开，只怕她如今便如那几具死尸一般……
    可是，如今他们能走得出去吗？
    “那么……眼下该如何？”陈夕叶冷声开口。
    “陈姑娘棋艺精湛，却不知故乡可曾听过——盲棋？”明风悠悠然然地开口，仿佛此处不过是一片安静的树林，迷雾美景，自是风雅之人可以欣赏。
    陈夕叶错愕了片刻，随即会意。
    盲棋，顾名思义，自是闭目而对弈，讲究棋在心中，对手的每一步棋皆在自己掌控之中。传闻成殇一位棋圣，乃是天赋极高的棋中高手，却不幸患上眼疾，却也终因为这眼疾，使他在黑暗之中，悟得了棋中真谛，创下了珍珑棋局。
    五人皆是武林世家出身，对棋艺有精通或不精通的，但这样的故事却不必多说。
    “明兄这是想冒险？”宇文华笙甚是有趣地笑道。
    “既然没有更好的办法，冒险又何妨？”
    明风微笑着将目光移向了四周，这浓雾笼罩，可不就是与黑暗无异么？只是人们内心都恐惧黑暗，却不知道黑暗可以给人带来更多的觉悟。
    独孤铭深思片刻，将目光移向身旁的独孤轩，甚是有几分担心。
    “嘶啦——”裂帛之声响起，却见那白衣女子已经缓缓将袖中的两尺白绫撕裂开来，不到片刻已经连接成了长绳。
    众人豁然。
    “陈姑娘，多谢。”独孤铭抱拳，与独孤轩接过了白绫。
    宇文华笙朗声一笑，眸中却是多了几分莫名的情绪，“那么，开始吧。”
    迷雾越来越浓，像极了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五人相互放开了双手，闭上了双眼，无论周遭环境如何变幻，都不过是幻影。
    “如此，便由独孤姑娘先行。”
    “向左三步。”明风向前踏出两步，三步以外的独孤轩闻言，向左踏了三步，刚好触及到了他刚刚所站定的树位。
    “向后退四步。”独孤铭听出了独孤轩的步法位置，心下稍安，继而接口。
    独孤轩向后退了四步，右手触及到树桩。
    明风向后踏出两步，缓声道：“宇文兄，向右五步。”
    ……
    “最后一步，独孤姑娘听好，左前方五步，截断木桩。”
    独孤轩依明风公子所言，内力凝聚掌风，猛然用力，周遭却忽而有山鬼哭喊之声萦绕于耳畔，仿佛来自于地狱的恶鬼，那撕心裂肺的喊声，仿佛下一刻变回扑上前来，不由叫人心生恐惧……
    独孤铭暗知不好，连忙喊道：“不要睁眼！”他们已经走到了幻术中心，若然此刻睁开眼睛，那便是厉鬼缠身般的可怖情景！
    “左三进五……”陈夕叶手心渐渐捏出冷汗，听着明风的指示继续行动，听见他的声音依然温文从容，却也已然有了几分紧张。
    “金、木、水、火……只缺了一位土。”明风缓缓睁开眼睛，空濛的目光，仿佛所有幻术都无用，所有恶鬼的幻影与幻音都不过无用的戏码。“土位的确缺失。究竟是为何呢？八方阵中多了一方，而五行阵中又缺了一位。”轻轻摇着玉扇，衣袂飞扬，忽而一笑：观云山，观云山，好一个绝妙的阵法。
    独孤铭手心已有冷汗冒出，原本自觉得定力已足，如今这周遭的幻音却是令他禁不住心烦意乱，尤其是如今更要分心，担忧独孤轩是否能够定下心神……
    幻音，幻音，如何才能破解这幻音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