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或正背对着我，杵在石桌旁，十分安静，不知在干什么。
    我煞有介事地发出声响，几步走上前，便见他在逗弄着四肢简单头脑也简单的香菜，香菜晕乎乎地在桌上转圈，阿或面无表情地看着，很是认真的模样。
    我思索了许久，绞着手指，不知道该用怎样的语言来作为开场白才不会太过突兀和生硬。
    “先生来此有何贵干。”阿或头也不抬，继续戳着香菜的头，冷冷地道。
    “我……我……”我笨拙地不知该如何是好。
    阿或缓缓地抬起头，神色中看不出情绪，指着他对面的座位道，“请坐。”
    我局促地理了理衣角，紧张地坐下去，正对上阿或深邃的眼眸，浑身打了个颤，怯懦地低下了头。
    阿或还在面无表情的盯着我，把手中的香菜提起来，递到我面前，道，“这个，物归原主。”
    我颤抖地接过，香菜见到我便缩成了一个光秃秃的壳，我很是尴尬。这神鳖是原先龙伯送我的，看来阿或是真的很不待见我，不然不会把我留下的仅剩的东西也给还了回去。
    原来还是这么难受。我死死地低着头，半天都没说一句话。
    “昔漾的结局，都是拜先生所赐。阿彧很想知道，先生悔是不悔。”阿或的视线依旧死死地落在我身上，仿佛要把我看穿。
    我咳了一声壮壮胆色，用同样的口气问他道，“你呢，如果是你，悔不悔？”
    我们对视了一眼，阿或的反射弧有点长，许久才道，“我么……”
    阿或低下了头，小声地道，“我是悔的……”
    “啊哈哈哈哈……这也难怪，”我觉得我此时肯定笑得很丑，勉强得扯着脸上的肌肉，道，“你同昔漾的感情如此深厚。”
    我真不该化成龙伯，很明显阿或对龙伯的可是痛恨万分，接下来肯定要更加挖苦我，这倒还能接受，万一他一失控，拿着菜刀把我给捅了，替昔漾出气，这可怎么办。
    阿或深深地皱了眉，叹了口气，“先生压根没理解阿彧的意思。”
    我的心思倒没在这文字游戏上面，绕来绕去我都晕了，被阿或识破就不好了，便重新开了个话题，“你同我讲讲你和昔漾的故事，可好，就你和昔漾？”
    阿或斟酌了一番，缓缓地道，“溯甄在乞巧节同昔漾分离，在这附近，拾到了我。于是他打算利用我重新挽回昔漾的心，并助我化成了人形。恰逢上狐道人仙去，我的出现恰好能安抚亲情缺失的昔漾。可是，在同昔漾相处的过程中，一些不该有的想法，便不可抑制地产生了。我知道这是罪恶的。
    那天大雪，溯甄要我去打酱油，我还得装作莫不在乎，走在路上，茫茫白雪打在头上，肩上，脚上，浑身发冷，不知道该往哪里去。一个人蜷着身子坐在别人的屋檐下，我觉得我很多余，心里也特别难受。
    后来发生巨变，我陷入沉睡，昔漾自杀，醒来后我遍寻天下，拼凑他的魂魄，移到一个人的身上，却不料失败了。
    后来……后来我又把他救活了，可他只要有一口气，想的，还是溯甄。
    我很失败，非常失败。”
    故事同我料想的差不了多少，终究我也算是见证了他们两世的人。
    阿或第一次讲完这么多话，可以说是殚精竭虑，受不住地眯着眼睛打着哈欠道，“天色已晚，先生今晚不如就在此歇息。”
    “不了，”我连忙慌慌张张地站起，“我……我回去……”
    阿或努力撑着眼睛抬起头，“隔壁的小松鼠前几日深夜出门未归，后发现被抛尸荒野，先生自行斟酌。”
    “我觉得我就留下好了，反正床够大。”我红着脸努力让自己不要胡思乱想。
    “很好。”说着，阿或先脱下外衣躺在了里头。
    我扭扭捏捏半天，脑袋中全是阿或在我身上动作的情景，尴尬地僵着身子躺下去。
    我们背对背地靠着，周围一片空寂，听着双方的规律的呼吸声，心中百感交集。
    那是我的阿或，我很是喜欢他，喜欢到有时想起他，眼泪就不受控制地流。
    “先生，阿彧一直有一个疑惑，一个人，是否会同时存在两段姻缘？”
    我倒没想到阿或今晚是个话唠，他对龙伯竟如此推心置腹。
    “不会，注定的，就只能是唯一，哪怕之前也同样遇过刻骨铭心，只要那段感情是受不了波折，那就只能算是有缘无分，比如我同小……额……昔漾。真正的姻缘，应该是不管经历多少，依然舍不得放不下，成为一种执念，带入棺材里面，走过奈何桥，牵引你，在来生执着得犯同个错误，死不悔改。”
    “死不悔改……”阿或囔囔地跟着重复。“先生，也打算死不悔改么？”
    “我么？呵……”我嘲讽地笑了一声，泪水再也止不住，浸湿了半边枕头。我怕被阿或发现，努力地抑制自己不发出声音，身子由于抽泣而不停地打颤。
    我们的对话就那么戛然而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