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小巷的婆娑一言两语说不干净。
    明朗的天空洒彻这九曲回肠的小巷，偶尔传来旧式自行车铃铛的嘶喊，但是对于坐在巷口的苍苍老人来说，是空鸣。
    这片小巷有家书屋。
    里头点了不薄不厚的檀香，地域很小，弯道只够一个人转身，仅有两层的书架上摆着各种并未分门别类的旧书，并标注着“5元”，“3元”，“1元”的价钱。
    南柯在下一层抽出一本还不算太旧的《飞鸟集》，从口袋中掏出了一张5元纸币。
    “放在那里就好。”略显苍老又不起什么感情基调的声音从书屋更里头传来。
    南柯恭敬地将钱放在了书架上层，看了一眼戴着金丝边眼镜的大爷，他也正看着他，眼神伴着点燃着的檀香，随后南柯转身离开了这里。
    夏日焖透的空气突然就带来了一阵暂且清凉的阵雨，撑开伞，听着雨点打落于乌伞的声音，南柯不自觉的慢了下来。
    “南柯？”
    听到有人用温软的声音叫他，他立刻抬起了有些微微向前倾偏的伞柄。
    “是你啊，顾喜儿。”
    顾喜儿是南柯的初恋。在巷子里从小玩到的他们从高中开始正式交往，两年之后就分手了，其中的因素很多。后来她大学去了J市，就没有再联系过。不过直到现在，南柯脑海里有时还会不自觉地闪现她的模样。至今，从大学毕业刚刚三年的南柯也交过几个女朋友，但分手速度极快，没什么值得留恋与叹惜。所以在他内心深处还是冒出了“我其实还是喜欢顾喜儿的”此类想法。
    此时顾喜儿穿着一条碎花洋裙站在那里，没有雨伞的她额上刘海被打湿后安分贴在那里，南柯走上前，将伞递给她：“给你。”
    “啊……不用，反正也快到家了。”顾喜儿盯着足尖，南柯发现她手中抱着一本《格兰特船长的儿女》，是他在那家书屋看见过的。
    他还是把伞交到了顾喜儿手里：“我去苏城家，还有一个弯就到了。”
    “谢谢你。”
    顾喜儿微微弯了弯腰以表感谢，红着脸撑着乌顶伞离开。
    看着顾喜儿的背影渐远，南柯开始掩着书在这不大的雨中加速奔跑。
    推开苏城家的老铁门时，南柯已经湿了大半，苏城嘴上叼着一根冰棍丢给他一根毛巾：“怎么着，你心情看上去还不错啊。”
    “我刚刚碰到顾喜儿了。”南柯将毛巾搭在肩膀上，看着自己的发小。
    苏城听见顾喜儿的名字，挑了挑眉毛：“她回来了？”
    “嗯，听家里人说是前一段时间刚回来的，打算落叶归根了吧。”
    苏城不屑地翻了个白眼：“八成是和李拓那小王八掰了才回来的吧。”随后他瞥见南柯依旧带有笑意的脸，根本没在听自己说话，“喂，南柯，可别和我说你心里还有她，否则我真的要鄙视你了。”
    “不会啊，这么多年过去了，我也没那么死脑筋好不好。”南柯装作毫不在意，但是不得不承认的是，从他见到顾喜儿到现在，心跳就快的不正常。
    “那就好，我到现在都还想揍李拓那小王八。”苏城一脸气鼓鼓的样子。
    这天南柯在苏城家打了一个下午的游戏，直到苏城的父母下班回来才走，他感觉这个下午都像做梦一样，几年前的记忆就像流水奔涌而来，怎么也抵挡不住，今天竟也没有和她好好的打一下招呼。
    外头的雨已经停了好一阵子了，傍晚的天空泛着玄青色，还有并未来得及褪去的几片乌云。
    离自家门口还有段距离时就听见奶奶精神的声音从屋子里头传出来，不巧的是奶奶此刻提及的正是自己。
    “我已经和老张他们家说好了，他那孙女今年刚刚高考完，介绍给南柯正合适。”
    随后是南柯母亲的声音：“妈，给南柯介绍对象我们不反对，可是张大伯的孙女才十八九岁的，介绍给南柯，不太好吧……”
    “是啊，南柯今年都二十六了，年龄差的有点儿……”这是他父亲的附和。
    “你们当我老太婆不懂潮流？现在不就流行这种老少配吗？再说了差七八岁哪叫差呀，人家都几十岁几十岁的差，也不好好的嘛！”奶奶依旧大着嗓门。
    南柯在门外听到奶奶这可爱的言辞不禁笑出了声，推门进屋：“奶奶，我可干不了这老牛吃嫩草的事儿啊，再说了，张大爷家的孙女可是我们学校的学生，我作为一个老师这样真的好吗？”
    奶奶这回不高兴了：“你说你也真是的，也不让我省省心，这都二十六了连个女朋友都没有，照理说学校女老师居多，你怎么不好好利用资源呢！”
    南柯搂过奶奶的肩膀：“奶奶呀，这又不是能急的出来的事儿，再说了，姐不是快要结婚了吗，到时候您这抱曾孙子的愿望不就能实现啦。”
    南柯的妈妈笑眯眯地看着他们，站起身：“准备准备，等你姐回来就该吃饭了，这丫头和咱们一起吃饭的日子可也不多了啊。”
    今天南柯的姐姐南婉是带着她的未婚夫一起来的，他们是在同一家公司上班认识的，两个月之后就打算举办婚礼了。
    饭桌上是他们你一言我一语地讨论着婚礼的事情，南柯也插不上嘴，就安静地在一旁听着。南婉注意到弟弟思绪明显不在他们的调子上，就忽然扭转了话题：“话说我今天在路上碰到了顾喜儿。”
    南柯直直看向南婉，她正意味深长地看着自己。南婉比南柯大了两岁，在南柯和顾喜儿情窦初开的时候她正逢苦闷的高三，当年智能手机还未流行，电视上也没那么多娱乐节目，所以南婉唯一放松自己心情的事就是八卦弟弟和隔壁邻家小妹，顺便帮他们制造独处的机会什么的。她还曾一度认为顾喜儿能成为自己的弟媳妇，可惜当她从外地读完大一回来的时候他们已经分手了。
    “前几天她来过我们家，你们都不在，女大十八变，喜儿那小姑娘现在可比以前漂亮多了。”奶奶提起顾喜儿，忽然好像想到了什么，“不知道她有没有男朋友，不然和阿柯说不定能成一对儿啊！”
    南柯感觉自己的脸有点发热：“她前几天来过？怎么没和我们说啊？”
    “这也不是什么非说不可的事吧？”南婉用随意的口吻说着，南柯发现自己竟心虚了起来。
    这个时候一向话不多的父亲也开了口：“妈你这个提议不错，等我下回遇到老顾问问他女儿的事。”
    “还等下回啊？你妈我等会儿去跳广场舞的时候就能碰到顾老太。”
    南柯的妈妈也明显心动了：“这好这好，喜儿从小就是一个不错的小姑娘。”
    这回轮到南柯着急了，虽然他承认他对顾喜儿余情未了，可是他目前并没有什么进一步的打算啊，再说高中时候发生的那些事不是说过去就过去了的。
    “奶奶您能别管这事儿不……咱们不是正在讨论姐姐和姐夫婚礼的事嘛，我的事就暂时搁着吧……”南柯试图转移话题，可是他那好脾气的姐夫连连摆手：“婚礼的事都计划的差不多了，你的事也是很重要的。”
    之后在南柯百般劝说下，奶奶才答应今天不和顾老太提这件事，但是南柯依旧放心不下，他奶奶的嘴实在太快了，所以他随着奶奶一起来到这片巷子里跳广场舞的专用空地。
    可是人算不如天算，他一眼看到了顾老太身边跟着的人，正是顾喜儿。
    奶奶一见到顾喜儿就把什么保证都忘到脑后跟去了，拉着顾老太开始絮叨，把南柯和顾喜儿说的都满脸通红。
    “我孙女以前谈过一个男朋友，不过早就分了，不瞒你说啊，我也早有这个意思啦！”顾老太和奶奶的性格很像，直爽毫无遮掩。这个时候领舞人已经开始发号要大家集合了，两个老人急急忙忙将他们拉到一起随后推远：“你们两个这么久没见了赶快好好谈谈，可别叫我们失望啊！”也不顾两个人尴不尴尬。
    南柯不好意思的摸了摸头：“那……咱们去北巷新建的小公园走走？呃，我是说起码装装样子让她们高兴一下？”
    顾喜儿点了点头就跟在南柯身后走了。
    “听说你现在是锦林中学的老师？”顾喜儿一边走一边低着头看着地面。
    南柯答道：“是啊，大学英语专业的，就在高中当英语老师。你呢，你之前在J市怎么样？”
    “我学汉语，之前毕业了在J市的一家杂志社工作过，现在回来S市，还没想好该去找什么样的工作，不过不出意外的话，应该还是老本行吧。”
    “这样啊，那就祝你早日找到工作了。话说苏城那小子可厉害了，当初成绩就好，大学里也一样优秀，现在在一家外企上班，还交了一个英国女朋友。”
    “以前就觉得他很聪明了，平时总是一副不着边际的样子，关键时候却没一次掉链子。”
    两个人的谈话渐渐轻松了起来，也没有了一开始的尴尬，直到一阵沉默后，南柯终于问出自己内心想要问的东西。
    “你和李拓……怎么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