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二十六.8月14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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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月14日,不算终点的终点】
“廖铭,你要先洗澡还是先吃黑糍草饼还是一边洗澡一边吃黑糍草饼呢?我觉得你一边洗一边吃比较好,因为这样我就可以给你洗头了,我今天搅了个新的洗发露,有淘米水、皂角、嫩姜丝、炒芝麻还有一点点老醋,你……”
“你先让我一个人静静地想一想。”
“噢,那好吧。那我坐在这里等你想。”
唉,廖铭的选择恐惧症简直不能好了,明明我都已经帮他指明道路了,为什么他还要黑着一张脸纠结个不停呢?
“这是她拿过来的?”廖铭纠结完了就抬手扯下领带,并顺手解开了两个扣子,指着桌上的黑糍草饼问我。
我伸出手去拉他手心里的领带,抬头瞅着他,点头,“嗯,盈岚姨说”喏,老娘就扔你家门口了,爱吃不吃。””
廖铭瞥我一眼,把他的领带扔到我手里,“那你吃了没?”
我拿着领带打了一个蝴蝶结,诚实地摇头,“没有,盈岚姨说这是专门给你吃的。”
“……”廖铭瞪我一眼,抢回领带,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模样,“你就不怕她毒死我?”
怎么可能?我赶紧替六月飞霜的盈岚姨解释,“你放心,我已经全部都偷偷地咬过一小口了,没问题的,你看,那边边上的缺口其实不是花边装饰,嘿嘿,它们都是我的牙印。”
呃,我一说完,就发现我又在不知不觉中把自己给卖了个彻底。
“元始!我就知道!”廖铭好像被那闪亮的牙印给恶心到了,他两手握拳,扯紧领带,凶神恶煞的仿佛要上来抽我两下一样。
我立马转移话题求放过,“等一下我今天有把店看得很好啊然后我今天又找到了三个领养者而且条件统统符合得不能再符合了绝对安全没问题然后我还找到了荒区流浪项目的赞助者噢时间是十年十年十年噢最后我真的给你搅了一个新品种的洗发露啊很香很香的浴缸里的水我都已经放好了廖铭你真的不要去洗一下吗?嗯?嗯?嗯?哇塞,廖铭你看我,我刚刚说了好长一串话都不带喘气的,你看我是不是很厉害?”
“我现在不想看到你,立刻给我滚去客厅里看电视去。”
“噢!好的!马上!”
在廖铭第一百八十九根领带的牺牲之下,我又成功地逃脱了一顿痛打,元始,你真是一个天才耶!
到了吃晚饭的时候,廖铭拿筷子头指了指我掉在桌上的饭粒,接着他漫不经心地问我,“今天下午三点四十分到三点四十五分的时间里,你去了哪里?”
我一边捡着掉落的饭粒,一边考虑着要不要说实话。
“不要让我去开监控。”廖铭目光深沉地看着我。
噢,那我还是说实话吧。
“就是那个小女孩……廖铭你知道吧?就是咱那条街的隔壁隔壁隔壁街的街尾废品站的阁楼里那个小女孩?你记得她吗?两个大辫子,瘦不拉几小小只的,她的黑眼圈这么大,脸这么……”
“说重点。”
“噢,我去找她玩了,但是就一下子而已!”
廖铭放下碗,“你还记得我说过的吗?”
放下碗了,他放下碗了!
“记得!不可以跟不在接触名单里的人说话,不可以用眼睛去看店外的任何人,不可以一个人离开店门两步远外的地方,看见了就当看不见,听见了就当听不见,绝对不可以做任何你没有同意的事情。”
“那你在这五分钟里做了几个不可以?”
“……”好像都做了。
噢!不!廖铭他竟然把筷子放下来了!
“对不起!我全部都做了!可是她爸爸一直打她,她头上都是血,我真的闭眼睛了,可她的样子一直在我脑子里飞,我也没办法,我我我我我觉得只要一下子就好了!只是止血而已!我这次没有报警了,因为爸爸打女儿好像不属于管理范围的……可是我真的没有跟她说话……好好好我说了一句,好,两句……很多句,我错了,廖铭……”
我捧着饭碗,抓着筷子,望着面前沉默的廖铭,我真是作孽啊……
“廖铭……”我又喊了他一声。
“答应我。”
“嗯?”
“这是最后一次了,你说,你以后再也不会这样做了。”
太好了,有转机了!
“好好好,我说,我发誓,我以后再也不会这样做了。”
“如果你再这样做,我就死在你面前。”
“如果我再这样做,你就死……啊?廖铭?”
“说下去。”
“我我我我我我不要……”
“说下去。”
“不可能!办不到!”
这次,廖铭站起来了,他真的生气了。
“元始,已经够了,你什么都不懂,不管我跟你说了多少次,你都改不了,你的发誓都是狗屁,你是菩萨转世吗?你是救世耶稣吗?你什么都不是,你什么都不懂,所以你什么都不用承受。”
“你就只会一次又一次地消失,就连最后一面都不会让我见到,你永远都不知道被遗弃的我到底要怎么活下去,都那么久了,那么多次了,那些人都已经全部消失了,为什么黎冬雪她还是一直在?你告诉我为什么?元始你到底想要什么?你真的爱我吗?
“对了,元始你真的爱我吗?对你来说,我真的是最重要的吗?”
桌子上的菜已经凉透了,西兰花上好像都结着一层冰晶,廖铭又走了,连外套都没有拿,穿着短袖就出门了。
唉,又莫名其妙的吵架了,我猜,这一定是最后一次了。
有时候我会想,大家都这样,如果我不这么做了,那我就不一样了,一定有什么东西会不一样的。
“白不会吞了黑,但它能够融化黑,变成不白不黑的,慢慢的,越来越白。黑会吞了白,永远都不会不白不黑,如果黑比白的多了,那么,就真的会再也没有白了。”
在我很小的时候,廖铭是这么告诉我的。
他也那么小,还在换牙呢,可他就是握着小拳头,偏偏要坚守着自己那小小的原则,一定把全世界都圈在那里面,认真而固执地执行着自己的愿望。
要重来几次,廖铭才会抛弃他那不容于世的原则和渺小可笑的愿望呢?
事实证明,只要一次就够了。
那么现在,要重来几次,我才不会再偏执地坚持廖铭那不容于世的原则和渺小可笑的愿望呢?
事实证明,直到现在都不够。
小的爱,大的爱,很少的爱,很多的爱,就像绕着无尽荒芜,踩着荆棘不归路,一路上都很沉重痛苦。
也许,这是我最后一次走这一条路了,因为我依旧舍不得廖铭哭。
如果这样不能的话,那我一定还会有别的办法让他继续爱着我,陪我走上另外一条陌生迷茫的路。
然而,就在我打开大门的那一瞬间,廖铭领着黎冬雪出现在了阶梯下。
“元始。”黎冬雪挥着手,眯着那双大眼,眉头弯弯地朝我笑着,裙子上都是鲜红的血迹。
廖铭放下黎冬雪,大步上来把我拦腰扛起,狠狠地朝着我的屁股来了响亮的一巴掌,疼痛间,我只听见了廖铭的恐吓,他说,“你死定了,我今天晚上一定会弄死你的。”
恍惚间,我在倒吊的晕头转脑下抬眼望去,在那没有合上大门的对面,盈岚姨正站在黎冬雪的背后,她最后看了我一眼,轻轻笑着,眼里的泪几乎溢了出来,她伸手关上了房门。
四十五分钟前,昏暗摇曳的坏旧灯丝下,散发着阵阵酸臭酒味的狭小空间内。
“廖铭?这还是你第一次让我在死前看到你的脸。”女孩随手抹去额头上的血液,同时不着痕迹地捋平了自己发黄的裙角。
立于阴影中的男人一言不发,只是将一柄铮铮发亮的匕首扔到了女孩的脚下。
女孩后退两步,满眼警惕,但很快,她的嘴角比她的心理活动更快地高高扬起,小心翼翼地询问,“廖铭?”
男人依然一句话都没说,他双手插在裤袋里,只给了女孩一个离开的背影。
十分钟后,女孩捂着腹部从阁楼爬下,不顾流血的伤口,她神色慌乱地四处乱看,直到看见那高大的背影还立在灯下后,她才放松下来。
艰难地走到那背影身后,黎冬雪舔了舔干涸的下唇,“难以忍受畜生亲父多年暴行的女孩在精神错乱的情况下错手弑父,你觉得这个标题怎么样?”
“就这一次,如果……我会让你知道比无数次惨死更可怕的东西是什么。”男人的声音磁性中带着沙哑,不论怎么说话都让人觉得温和良善不起来。
黎冬雪扬着匕首,露出小女孩不该有的笑容,“不会有如果的,我会留着这把匕首,一天切下自己身上的一块肉来提醒自己,永远都不会有如果。”
“廖铭,除了你,没有人会比我更爱元始了。而之所以会有”除了你”,那是因为元始只爱你。”
温暖的房内,暖黄的小夜灯亮着,伴着晕圈的光芒,黎冬雪靠在门后,听着门内的声响,划下大腿内侧的一小块肉沫。
“廖铭廖铭,你说我们什么时候去给小雪办身份证明比较好?明天吗?还是明天下午?不然后天怎么样?”
“廖铭廖铭,我可以带小雪去店里吗?三黑和四花都很喜欢她,如果她们一起玩了,那我就可以跟你一起玩啦,怎么样?很棒吧?”
“廖铭廖铭,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我真是一个天才耶!”
“闭嘴。”
“为什么?”
“因为我要安静地思考怎么悄无声息地弄死你。”
“噢!不!廖铭!你看,我闭眼睛了,我已经睡觉了,你看我,你看我,我真的已经睡着了。”
“嗷!别打脸……”
这是最后一次了,这条路终于走到终点了。
廖铭,你看我,我终于还是护住了那个在夕阳下掉眼泪的小孩,守住了他可爱的原则和美丽的愿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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