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指尖划过的千丝万缕还未来得及感受，所有的一切都化为绕指柔。
    蓦然回首，胤禟才惊觉自己已在无逸斋熬过了四个年头。
    无逸斋。
    无是没有，逸取安逸之意。
    胤禟对这个名字深深的怨念，甚至想过有朝一日一定要砸了无逸斋的门匾。只可惜无逸斋这匾是人家康熙帝亲自题上去，砸了人家会不会怀疑自己有二心？胤禟对此纠结不已。
    虽然这并没有什么好纠结的。
    偷偷看了眼坐在最后两个摇头晃脑的小屁孩，胤禟抿嘴，将书本挡住扬起的嘴角。这两个稚齿未来一个是大将军王，一个是贤王，他还真不敢相信。
    月前胤祯满六岁，进入无逸斋，便开始黏着胤禩。胤禩开始得康熙青眼，文艺双全极受康熙赏识，几个兄弟随着年岁的增长，不再抱以露骨的轻蔑，如今又有一个年幼的弟弟爱缠着他，胤禩自然没有太大的反感，面上和颜悦色的很。
    只是，这位十四阿哥胤祯，讨好胤禩和胤礻我时一副殷勤可爱的模样，和自个儿同母哥哥却显得冷淡极了，先是不掩饰的敌意不说，又是炫耀德妃的宠爱。
    胤禟实在对他生不起来什么好感。
    汉文先生踱步的声音自方才就响个不停，让胤禟很是烦躁，只好收了心思，紧盯着书上紧凑着没有任何标点的文言文，心里一阵哀嚎。转头看胤礻我，胤礻我早已被绕晕了眼，索性拿起笔誊写，大有一副大江东去我跟着去的豁出去的模样。
    座前依旧一个杏黄色的身影。太子胤礽只等过了年就弱冠，却还在参政之余还能来这儿孜孜不倦的念书，前几天就因此被康熙和众位师傅夸赞得跟朵花似的。胤礻我还为此发过牢骚。
    四阿哥和五阿哥坐得很近，一人练字一人看书，一人蓝衣一人紫衣，格格相入，融合在一块，看上去也不违和。胤禛微偏头似不经意间睨了身边人一眼，睫毛洒下的阴影冷冽又不失柔和。胤祺侧脸温润无暇，感受到胤禛投来的目光，抬头，淡淡一笑。胤禛一怔，错开目光。
    。
    来到这儿都快六年了，说长不长，说短不短的。其实脑海里也会偶然闪过一个念头。
    这只是一场梦。梦醒了，就什么都没有了。
    一场缥缈又真实的梦。
    一双手在眼前晃了晃，接着，一张龇牙咧嘴的脸出现在眼前，声音略带埋怨的：“九哥你咋就这么呆呢！”“去。”胤禟撇嘴，伸手弹了一下胤礻我的额头，“说什么胡话！”
    “好好好……”胤礻我一副我怕了你了的样子，却凑上来，嘻嘻笑道，“五岁的时候，你精得跟只猴儿似的，现在怎么越变越回去了？”“谁教你说我猴精儿？”胤禟朝他翻了翻眼睛，暗骂这胤礻我越发没个大小了。
    胤礻我吐了吐舌头，突然想起什么似的，一挤眉道：“告诉你件事！”神秘兮兮的语气，还有那脸上写着快来问我吧五个大字，都让原本丝毫不感兴趣的胤禟不好意思泼冷水了，只好问：“什么事儿？别卖关子，我现在很烦……”“皇阿玛……要下江南了。”“开什么玩笑！”胤禟朝他一翻白眼。“千真万确。”胤礻我一脸被质疑了的受伤表情，嘟嘟囔囔了会儿，才悄声道，“方才我听个小太监说的。”
    “你逗我呢！”胤禟有些火大，胤礻我得了什么消息和他说起，次次都说是因为太监咬耳朵被他听了去，起初会相信，可听久了愣是胤禟也不相信了。
    “啊……”胤礻我眼神变得有些委屈，不由提高声音，“九哥你怎么不信我呢！”
    “我哪有不信你!”胤禟被他陡然提高的音量吓了一跳，被周围人投来关注的目光一激，有些脸红，只得拉起他的手，细声道，“你小点声，你不要脸皮我还要。”说着，往边上瞅了一眼，见只有胤禌愣愣地看着自己，其余人都已经移开了目光，不由得舒了口气。
    下午骑射课几个年长的阿哥都在场内比赛，而他们几个小的自然就坐在场外看着。
    太子已换成了便于骑射的紧袖衣衫，手臂纤长却不显柔弱反而有力，首当其冲从边上的谙达手里拿过弓箭，持起弓箭拉满弓，眼睛变得锐利，定定地瞄准靶心，紧绷的手一松，离弦的箭不依不饶冲向草靶子。
    “嗖——”正中靶心。接着，又是几发正中红心。
    胤禟看了看阿库拉眼里止不住的赞赏，心里无奈，怕是回头又得给阿库拉唠叨了。阿库拉表面五大三粗不拘小节的，说起话来唠唠叨叨的，只是性子憨厚，不然宜妃是不会让他做自己的谙达的。胤礽仿佛对谙达们的夸赞熟视无睹，面不改色地谦虚了几句，一脸风轻云淡，只是转身与胤禟眼睛对上时，露齿一笑。
    风华绝代。
    胤禟脑海里只蹦出这么个词。太子儒雅俊逸不必多说，当是通身的贵气，就把旁人比了下去。
    胤禟眉眼弯弯，回报一笑。
    太子开了个好头，其余几人也不甘示弱，纷纷上弓，结果都不相上下。
    八阿哥最后一个，拉弓，毫不含糊。眼眸和煦却有着不容忽视的蓄势待发。
    “皇上驾到——”尖细的声音远远地传来，胤禟眯起眼睛一看，胤禩仿佛算准了时间似的，手一绷紧猛放，“嗖——”的，箭牢牢固定在靶心。
    “哈哈哈，老八近日是越有长进了！”康熙踏着沉稳的脚步走近场内，面上是毫不掩饰的赞赏。
    “胤禩不敢。胤禩恭请皇阿玛圣安。”胤禩垂下眼睛，放下手中的弓箭，行礼道，得到的是康熙乐呵呵地扶起。
    太子看着，微有闪神，领着众干弟弟请安。
    作为在场外看戏的幼小皇子中最大的胤禟也不敢含糊，在康熙说话时就站了起来，看到太子跪下时也忙跟着。
    “都起来吧。”康熙目光悠悠扫过儿子们，又招来胤禩的谙达，细细问起胤禩的近况，听着谙达难掩赞赏的话，轻按胤禩的肩膀：“老八大有长进，越来有朕当年的风范了。”
    胤禩眉眼低垂，惊喜之余不望谦虚：“胤禩怎敢与皇阿玛相媲美？”康熙笑他过谦，继而才把目光转向在一旁的太子，脸上堆了些笑容，“难得今日在这儿见了太子，听闻你那些个谙达说，前几日你只去了无逸斋？”“回皇阿玛，儿臣只恐才学疏浅，遂才去了无逸斋。”太子回道。
    “好学是好事，这武也不能落下，咱们满洲人是在马背上得天下的，可不能疏忽。”康熙不温不火地训了几句，太子附和着。
    胤禟在一旁听得嘴角直抽搐，倒不是他对康熙这话有意见，他还听过汉代某某皇帝死在马背上了呢。
    康熙也不是个偏心的，各个儿子都关心唠叨几句，听得胤禟几次想打呵欠，这可惜碍于要面子只得忍着。
    轮到自个儿时，胤禟才刚从神游天外回来，一定神就看见一双隐含着笑意的眼睛看着自己，心一揪，不过见人家丝毫没有要责怪的意思，也安了心。
    “听你谙达说，前几日……？”胤禟只想撞墙，尤其是在看到康熙似笑非笑的眼神后。
    天作证，那天的马真是上天派来跟他作对的！
    跟胤禟相处了两年的那只小马驹罢工了，师傅们便索性换了只成年的。胤禟本来看着比自己还高的马，觉着挺酷，只可惜那马性子烈——其实给皇子骑的马都得经过调理教养，实在不能称上烈，死活不让胤禟骑上它，胤禟一碰着它就拼命挣扎，半天都骑不上去。周围聚着越来越多的目光，让胤禟十分羞恼，索性一横心跳了上去，结果那马像碰了钉子似的，猛力甩着，差点让胤禟摔下来。后来还是阿库拉关键时刻英姿飒爽地把胤禟给救了下来。这事被胤礻我当做笑料说了好久，如今都快淡忘了，又被康熙一提，胤禟只觉得呕心。
    “哈哈哈……罢了罢了，倒是你好面子，不提也罢，小九多下点功夫便好了。”康熙被他有些恼羞的眼神一瞧，忍不住笑出声来，胤礻我站在康熙的身后，也是偷偷笑着，看得胤禟越发恼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