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早就做好了心理准备，但是看见千里冰封的冈底斯山脉，所有人都还是震撼得说不出话来。看样子，这里似乎也在不久之前下了一场雪，虽然并不是很大，但是零下二三十度的气温让积雪不会融化，因而将连绵不绝的山体都凝结成了一个巨大的冰垛子，好像连风也无法穿梭了，一行十数人站在还隐约透着些土地的黑黄颜色的高原面上，只如同沧海一粟，渺小得无以言喻。没有人说话，安静的好像连时间都消失了。
    良久，吴邪看了看非得坚持穿喇嘛袍的德仁，问他：“我们从哪条路上山？”
    德仁喇嘛穿得最少，身上的衣料更不是像旁人那些防风防水的材料，连护目镜也不需要，却也没有什么冻得不行的样子。而且他也不像其他人，到了海拔六千多米的地方总会有些高原反应，照样呼吸顺畅，面容平静。听了吴邪的话，他环顾了四周：“若是五六月，从南坡上山最好。若是七八月，南坡容易遇雨，自然是从北边上山更妥当些。”
    “现在已经快要十一月了。”吴邪抢白他，“说人话。”
    “你要领悟。”德仁指了指面前的冈仁波齐峰，“总之都是积雪冰川，走哪条路上山不都一样？眼下我们在南边，自然就走南坡。”
    一席话说得后面跟着的吴家伙计们都笑起来，却都立即噤了声。若在从前，他们还敢和吴邪开开玩笑，可是前几日，他竟然那样严厉绝情地处置了一个不过是说错了一句话的年轻小伙计，不由得让所有人都有些心慌，在他面前也就变得拘谨起来。
    “得了，上山吧！”胖子听了这话，已经一马当先走上去。
    幸好积雪不深，也就不用担心雪崩，但是低温让有些地方的积雪已经冻成了冰，路面难免湿滑。冈仁波齐峰虽然至今无人登顶，但是作为几大宗教的圣山，每年前来转山朝拜的人都不少，山道上也有星星点点的七八座喇嘛庙，歇脚和补给倒是都不成问题。可是那人在石像上留下的所谓“答案”，究竟指的是什么？难道说，必须要成为人类史上第一个登上峰顶的人，才能找到解释么？
    行走了五个多小时之后，大家进了一座喇嘛庙，烤烤火，暖了暖有些冻僵的身子。一众伙计虽然都是吴邪精心挑选，身体强健，到底也禁不住在世界屋脊上这么折腾，此时一旦能够休息，都立马放下了沉重的装备，就围着炭炉坐下来，就着庙里给的热水，吃了些压缩饼干和在墨脱拿的糌粑，补充体力。
    吴邪打了个手势，王胖子立即会意，两人放下背上的东西又重新走了出去。
    “小天真，有什么想法了？”胖子知道他有些不自在，语气便很轻松。
    吴邪眼神锋锐，仰望着巍峨的山峰，上面云雾缭绕，根本看不到顶。这样的景象，也难怪让古人们联想到那是神灵居所，不敢前去打搅，只怕惊扰了清修。
    可是，他绝不会相信这是唯一阻止全世界的人上去的理由，恐怕有什么别的古怪，才挡住了现代人的脚步。可是他们如今，似乎是别无选择了……
    “我不知道。”吴邪摇摇头，“这个‘答案’，究竟指的是什么？这山顶的云雾里，会埋葬着什么东西吗？神殿？还是坟墓？”
    似乎都有可能，又似乎都没有可能。
    可是，他不能在伙计们面前表现出一点不确定。吴小佛爷从来都是以运筹帷幄、决胜千里而享誉道上。想当年吴家还没有这么大的势力的时候，他也能够利用手中仅有的资源，布出堪称完美的局。这不仅仅是当年吴老狗在笔记里写下的“前走三后走四”，更是对所有人负责，这种能力，也让跟着吴邪下斗或者做事的风险大大降低，所以有更多的人愿意追随他，而吴家，也在这短短几年之内，发展成为老九门仅次于解家的势力，任谁也不敢小觑。
    胖子听到“坟墓”两字，立马兴奋起来：“是吗？若是这上面能有一座坟墓，说不定是什么神仙娘娘的地盘，那铁定有上等的明器啊！你瞧这样子，什么世界中心，倒是比云顶天宫还上了一个档次呢！”
    “云顶天宫？”吴邪一惊，喃喃着这四个字。若说这个地方与他们从前到过的地方有什么相似，那可不就是云顶天宫吗！
    更重要的一点是，张起灵，如今不就在长白山青铜门里吗……
    王胖子虽然平时不靠谱，可是关键时刻还真是从不掉链子，即便是满脑子都想着明器，也总能点到关键。
    吴邪觉得心里好像有个什么关窍被打开了，一下子整条思路都明晰了不少，人也轻松起来，目光自然而然地往远处落去：在那里，阳光照射到地表，似乎被反射得格外明亮，让人几乎无法直视。眯着眼睛看了半天，吴邪忽然醒悟过来：雪地的漫反射比普通的泥土和草地都要强，所以人在雪地里需要戴上护目镜，防止雪盲；而在这样一片雪野之中，依旧能够明显地比其余地方都更明亮的，唯有冰面！
    那里，应该是条河。
    他们所在的位置已经很高，可以看见底下山谷之中一大片平坦的高原面，晴朗的天气让视线到达得格外远些，这条河的干支流尤其耀目。而此处处于高原雪山之中，一年之中降水丰沛，正是适合发育江河的地方，几乎每一道山谷之中都有大大小小的溪流汇入河中，在那里形成了一片纵横交错的水系网络。更妙的是，由于一侧在阴面，即便在夏日里，积雪也不能完全融化，因此植被并不茂密，而另一边在山南，河流发育就很旺盛，这样俯瞰下去，是一个非常完美的梳状水系。
    两人的眼神都是因为那里明亮的光线而被吸引住了，看了足有二三十秒，才同时转过头来，都露出恍然大悟的神色。
    “天真，你看那河的形状，是不是有些眼熟？”胖子已经露出了找到真相的激动表情。
    吴邪早就把随身带着的那份石像下面的拓印图从口袋里拿了出来，急急展开，看了一眼，又望向那片河流所在的位置，如此比对了三四次，这才长出了一口气：“原来如此！”
    石像底下的那些看起来没什么规律的线条，被胖子戏称为“毛毛虫”的图案，竟赫然是那条河的干支流分布图！
    那个人留下消息，让他们来到了这里，需要寻找的答案并不是真正存在于冈仁波齐峰上，而是与他们登上这座山峰之后看见的东西有关！
    胖子打开了GPS定位装置看了看，地图上的确标出了此处有一条不小的水系。
    “象泉河。”他说。
    生活在西藏的人，没有人不知道象泉河。它是阿里最主要的河流，也是西藏西部最主要的古代文明发祥地。西藏的历史，就是从阿里开始的。
    那些曾经在历史上煊赫鼎盛过，却又终究湮灭于历史的尘埃的文明。
    没有想到，这样的一条河，居然就这么意外地出现在了他们的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