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华灯初上。
    “你是说，你们小时候被作为VBO集团的试验品，最后成了变种人。。。成为我的室友是。。。集团派给你们的任务？”
    “当年试验的原子能芯片与我有关？这不可能。。。我一直。。。一直。。。”
    “我怎么。。。说不出来？感觉。。。好像有什么东西。。。串联不上。。。”
    白景安坐在地上，睁着空洞的大眼睛发呆。
    这种感觉，记忆空白的感觉，真是太糟糕了。他能清楚地意识到，他的记忆被切断了一大段，怎么都无法将那段时间的生活合理地关联。他是怎么莫名其妙从家里搬出来的？妈妈为什么与自己分开？隔三差五在晚上闯进自己房间的人到底是谁？他和妈妈。。。是什么关系？这些疑问好像被人刻意掩盖，直到今天听到关于芯片的事情，才终于一下子浮上脑海。
    6年了，自己和莫纳他们三个从高中开始一起生活到现在，已经6年了。这6年自己稀里糊涂地过着，除了每月不菲的生活费之外，没见过妈妈一面。对于他人毫无条件地信任，别人说什么，自己便信什么，完全没有防人之心。而对于过去，则完全不会去想，只是顾着现在。这6年间，有些时候他会觉得心里异常的空，好像自己并不属于自己，而是在被人控制着演戏。而今天在咖啡店的意外，就像导火索，将那些疑问全部引爆。
    白景安发觉，冥冥之中，似乎有什么答案快要浮出水面了。
    “景安哥。”莫纳的声音在门外响起“我可以进去吗？”
    白景安回过神，咳嗽一声：“进来吧。”
    莫纳端着一杯热气腾腾的牛奶走进来，并排坐在白景安边上，把牛奶递过去：
    “你晚上都没吃什么东西，快喝了吧。”
    白景安接过来，低着头，看不清表情：
    “谢谢。”
    “还在想那些记不起来的事情吗？”
    “嗯。”白景安蹙眉“这些年一直都是，总觉得自己不是这样的，好像最真实的自己被谁刻意隐藏了，所以总是空落落的，也会莫名其妙觉得很累。我这样。。。是不是很不可理喻？”
    “景安哥？”
    “嗯？”
    莫纳扳过白景安的肩膀，直视他，表情前所未有的认真。
    “景安哥，接下来我要说的话，很严肃也很认真，你先不要提问，安静听我说完。”
    莫纳顿了顿，接着说：
    “我啊，从小就生活在实验室里，每天每天都要打好多好多的针，身上都是大大小小的针孔，天知道，我最怕打针了。而我的爸爸妈妈，我早就忘记他们长什么样子了，只记得他们经常吵架，而且总在为了生计叹气，他们就这么一天天吵着，直到我被送进福利院，终于听不到他们的争吵了。但是，每天却被小朋友们的哭声弄得更加害怕。我在福利院认识了很多小朋友，不过他们到最后都死掉了，只剩下金童和铁牛，而那时候他们和我一样，早就已经不会笑了。”
    暖黄色的灯光下，莫纳的表情少有的温柔，那是白景安从未见过的深情。
    “直到遇见你。”莫纳笑笑“我原本以为那次不过是再平常不过的替集团清理障碍的任务，在知道是要和普通人类做室友的时候，心里还很不屑，要不是组长指名要我接手，我真想推给别人。可时至今日，我很庆幸我当初的决定。景安哥，这六年，是我出生到现在最快乐的六年，你这个笨蛋，都不知道自己到底温暖了怎样的一群怪物。不过我和你一样啊，也是个笨蛋，连自己什么时候喜欢上你的都不知道，等到终于发觉的时候，我就只想逃了。”
    莫纳伸出双手抚摸白景安洁白的脸颊：
    “我的身份，我的禁锢，未来的路，都让我不敢对你坦诚相待，我很害怕。但是今天我发现，比起这些，我更害怕我不能在你身边，我发现这比打多少针都痛苦。所以，景安哥，白景安，你知道吧？我喜欢你。”
    这一句喜欢，白景安等了很久，真正听到的时候，却不知作何反应。他只觉得自己的心马上就要破胸而出，浑身血液都在倒流，那些困扰自己一晚上的疑惑，一瞬间全部烟消云散。
    我喜欢你。我喜欢你。我喜欢你。这四个字魔音一般在他的脑海中循环播放。
    莫纳和白景安相对坐着，空气好像都凝固了一般。
    因为喜欢你，所以才自卑到想要躲着你，不想让你踏入我所在的恐怖世界。因为喜欢你，才在你无助的时候把我的软弱全部推翻，想要以自由之身永远在你身边，春花秋月，夏蝉冬雪，作为一对普通人，爱意执着得永不停歇。
    所以我们可不可以一起，为我们的未来努力，我想从这个深渊中出来，你愿不愿意拉我一把？
    白景安轻轻握住莫纳的手，没有什么重量，却好似给了他全世界的安全感。
    我愿意。等了这么多年，无论你是人还是怪物，不可改变的事实是，你是陪伴在我身边整整6年的莫纳。我不介意再等下去，甚至不介意和你一起跳进深渊。你知道的吧？我永远在你身边。
    “我们就先走了。”吉田放下咖啡，拎着苏小二对金童和铁牛告别“已经十二点了。”
    “这么晚了，你要是住下也不是不可以。”金童撇撇嘴，一脸想要关心还很别扭的样子“反正房间多的是。你被我打伤旁边还跟这个菜鸟，这么晚了出了意外怎么办？”
    “朕才不是菜鸟！朕厉害得很！”苏小二挥拳抗议道。
    “毕竟我也是寄生人呢。”吉田顺了顺苏小二的毛，对金童微笑“明天联系，我们商量一下具体的细节。”
    说完，便带着苏小二往外走，刚踏出门口一步，忽然停下。
    “谢谢。还有，明天把吉田父母的地址告诉我吧，这小子家里什么都找不到。”
    金童和铁牛都愣了，然后释然的笑了起来。
    VBO集团的大楼是整个城市最接近天空的地方，经过多年的变迁与淬炼，这里已经成为城市最引以为傲的标志性建筑，它代表着强大，不败，永恒，它是这座城市权利的象征，见证无数历史沧桑。
    长达数十辆轿车的长队缓缓在VBO集团门口停下，黑衣保镖面无表情、恭恭敬敬地打开车门，冷酷倨傲犹如宙斯一般的男子走下车。男子拥有一米九以上的傲人身高，气场冷傲肃然，雕刻般的面孔仿佛中世纪最为巧夺天工的欧洲贵族的雕像，漆黑的双眼神情肃杀庄严，小指上纹样繁复的戒指发着银光，如寒剑出鞘的瞬间般夺目刺眼。男人带着与生俱来的压迫感，走在VBO大楼中，员工纷纷低头不敢直视，却又被吸引着想要一睹男子容貌。
    终于，一个面容清秀的女员工鼓起勇气抬起头向男子望去，只看到男子具有神圣威严般的背影，她心有余悸又略带失望的重新低下头去。
    “你，刚才在看我。”男子的声音仿佛寒山上的劲风一样动人心魄。
    女员工大惊着抬起头，迫于男子的威慑力不敢与他直视，却又隐隐期待着什么。
    “你被解雇了。”
    男子的语气不容置疑，说完便头也不回地走了。
    女员工跌坐在镜面一般的大理石地面上，眼泪夺眶而出。
    电梯直升到五十三层，男子被五六个黑衣人簇拥着穿过长长的漆黑的走廊，来到一扇巨大的保险门面前。他按下密码，黑衣人有秩序地推开笨重的保险门。
    约有一千平米的房间几乎伸手不见五指，只能依稀辨别数根立在黑暗中的金光浮动的巨大柱子。
    男子稍作停顿，待黑衣人在外面重新关上保险门后才脱下西装，向里面走去。满室漆黑，男子却一路畅通无阻。他停在一个柱子前面，冷漠地注视着被两根粗大钢钉从肩膀钉在柱子上的人，缓缓开口：
    “想好了吗？”
    “呃。。。”柱子处传来一阵痛苦的声音。随即一双墨绿色的眼睛在黑暗中出现，吉田啐了一口狠狠说道：
    “想好你大爷！逃是我一个人逃的，计划也没有别人知道，所有事情都和别人没有关系，要杀要剐冲我来！别动寄生组的人！”
    “从你的部下开始，早晚会轮到你。”
    “你这个畜生！”吉田愤怒的声音回响在黑暗中“霍森你到底有没有心？这么多年为了集团出生入死的人你也能下得去手？！”
    “认清你的身份，你们不能叫人，相比之下，畜生这个称呼比较适合你们。”
    “霍，不要这么无礼。”
    醇厚慈祥的声音在空旷的空间响起，整个大厅忽然明亮起来。衣着华丽完全看不出年龄的妇人微笑着从门口走过来，一步一步，轻巧无声，她明明是笑着的，笑意却并未融入眼底，反而透着一丝摄人心魄的阴郁。
    “对待我们优秀的试验果实，要礼貌。”
    妇人走到霍森身边，凝视被钉在柱子上的吉田。
    “按理来说，他们也都是我的孩子呢。”
    吉田冷笑，他早就被折磨得不成人形，四肢被折断，无力地垂着，肩膀上被嵌进皮肉中的钢钉沾着腐蚀肉体的化学药剂，而且上面带着长短粗细不一的密密麻麻的针头。寄生人的身体修复能力超强，并且痛觉神经迟钝，这样做能让他感觉到钻心般的疼痛。变种人五感异于常人，他只是感觉到了肩膀的疼痛，四肢折断的痛感也会随之无限放大，令他生不如死。现在这老太婆还假意惺惺地装着圣母，真是不要脸！
    “这孩子还真是倔强呢。”妇人包容地笑道“和他手底下的那个叫苏小二的孩子一模一样。”
    “你们把小二怎么了？！”
    “孩子。”妇人转身走到一旁的长桌边，摆弄起桌上形状奇特、但是都鲜血淋漓的工具“VBO就像一棵大树，各种枝干旁系纷繁复杂，作为这棵大树的主人，我往往不能兼顾到所有的细节。所以，有的时候，适当的牺牲是很必要的。而你们，寄生组和异能组，就是我清扫障碍的左右手。我是那么千辛万苦地研制出了能量出奇的你们，我在你们身上付出得汗水甚至比在VBO上还要用心良苦，你们是我最引以为荣的所有物。可是，当左右手逐渐有了自己的知觉，不再听命于主人之时，就是该砍断他们的时候。我真的很痛心，孩子。最后，我只问一遍，芯片，在谁的手上？”
    “哈哈哈。”吉田抑制不住地大笑，牵动了伤口也毫不在意“唠叨了这么半天，原来重点还是芯片，更年期的老太婆真是让人不能理解。怎么办呢，芯片的下落，在我脑袋里。可是现在，我的嘴巴已经有了自己的知觉，不听主人的话了呢，也许是时候劳驾你们把它缝上了。不过，这样芯片就找不到了呢，我真的很痛心呐，奶奶。最后，我再说一遍，你们要是敢对寄生组的人怎么样，就等着被芯片摧毁得粉身碎骨吧！”
    “霍。”妇人闭上眼，遮住恼羞成怒的神情。
    “夫人。”霍森上前一步。
    “继续问，只要能喘气，死不了，任你处置。”
    “是，夫人。”霍森微微倾身。
    “召回异能组和寄生组全部成员，晚上我有话说，地点，就在这里。”
    妇人和霍森的声音慢慢远去，大厅重回黑暗。
    吉田墨绿色的眼睛在黑暗中有着幽幽的悲伤，额头渗出的鲜血滴到眼珠上，形成奇异又凄惨的美感。手机嗡嗡地在口袋中震动，他试图移动无力垂下的双手，最终失败。
    “怎么样？还是不接吗？”金童盯着手拿电话的莫纳追问道。
    “嗯。”莫纳按下结束通话键“这家伙到底去哪了？”
    “莫纳！金童！”铁牛气喘吁吁的声音从门外传来，他打开门，手里拎着整整两大袋的食材“老大发来召回令，今晚所有异能组成员回总部开会，霍森传的命令，老太婆直接发话。”
    莫纳和金童相视一望，眼中均有不安。六年了，这是第一次，连他们也被召回去。
    夜幕降临，白景安做了令人食欲大开的满满一桌的菜，四个人围在桌前。
    “要是吉田和小二也在就好了，这么多咱们根本吃不完。”白景安撇撇嘴。
    莫纳握着筷子的手顿了一下，随即夹了片头递到白景安的碗里，笑道：
    “他们那么野的性子，不知道又去了哪里。下次要好好教训一下，都已经联盟了还这么贪玩。”
    卧室里，床头橘色的灯撑出一小片亮光，莫纳安置白景安躺下，给他揉了揉腰，又顺了顺头发。
    “你们就这么回去没事么？六年间从没见你们还要去开会的时候，怎么这个节骨眼上把你们叫回去？”
    白景安乖巧得像个娃娃抓着莫纳问道。
    “没事的。”莫纳低头亲了亲白景安的额头“你也看到了，连金童哥都那么强，谁敢和我们作对，一定要他吃不了兜着走。”
    “那你一定要小心再小心，我在家等你。”
    “嗯，放心吧，你乖乖睡觉，等到再睁开眼睛，我就躺在你身边了。”
    金童和铁牛站在门外，莫纳推门出来，对二人说道：
    “走吧。”
    极速而行的生物穿梭在城市中，白天还一片晴朗的天气此刻布满了黑漆漆的云，一点星星也看不见，月亮时有时无，照得前路一片模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