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楊瑾嫣篇）
    我是楊瑾嫣，十六歲的楊瑾嫣。
    沒錯，青春——偏偏得在這沉悶的課室裡發酵！
    掃視了一下周圍同學昏昏欲睡的臉龐快要貼在課本上，這種陰天微涼的天氣，確實不該對著課本發呆，如此沉悶枯燥的氣氛，到了水氣沾到大地的那一剎那亦是如此。
    “嘩啦嘩啦嘩啦——”沒有感情的——雨的轟炸聲。
    模範生韓詠愛依然挺直着背脊，我盯著她的側臉好久好久，還是找不到比雨滴更小的疲憊和慵懶，也許——被什麼遮蓋住了，課室裡的白色燈光。
    左肩被一陣輕輕的力道拍了一下，我蹙眉，接著一張被折成三角形的泛黃紙張在空中劃出一個不完美的弧度，落到我的大腿上，不知道老師那凌厲如獵鷹的目光有沒有捕捉到——雖然這是常有的事。
    我趁著老師沈飛還握著粉筆在黑板上飛舞的時候，雙手緩緩拆開那張皺皺的紙張，梁煦宇神采飛揚中帶著凌亂的字眼映入了我快要閉上的雙眼。
    “我妹學了一道新菜，下午帶喵喵來我家吧。”
    雨勢好像小了一點，青春發酵的氣息剎那間好像變甜了一點。
    回信，很用力地寫的。
    ——“好。”
    好。
    【2】
    “嫣…。。嫣……留下來…陪我…”
    癱坐在輪椅上的母親口齒不清地猛力揮著手，我正要去扭開煤氣灶的手停頓在半空中，換了一個方向，移到母親的肩膀上。
    我木然地抱著身障加上智商遲鈍的母親，口裡一遍一遍地，像是生鏽的齒輪在轉動，轉了六年，說了六年一樣的話。
    “好…。。乖哦……媽媽…。我留下來噢…。。”
    “不走…。。不要…。走…。。留下…。。來…。”母親狠命拉住我的手臂，不敢鬆手，怕是把什麼寶貴的東西被別人搶去一般。
    “嗯…。。我留…。。”我安撫了很久，很久，久得好像從侏羅紀時代到現在一樣。
    我返身去扭開煤氣灶熱湯，從冰箱裡拿出午餐肉開始煮飯，現在的陽光很晴朗，屋子裡卻是死寂一片，母親發出微弱的呼吸聲，和鍋子裡煎肉的滋滋聲化在一起。
    看來今天去不了他家了。
    我好像……失約很多次了吧？
    是吧？
    “嘟嘟…。。嘟——”
    “喂？”梁旭宇溫暖得像是陽光的聲音傳進耳膜裡面，化成某種有魔法的旋律在腦海裡漫遊。“嫣啊？”
    “對不起。”我的眼淚忽然失控，撲簌撲簌地掉下臉龐，滑落下巴，在地上跌碎成寶石。“去不了。”
    這句話對他說過好多次了。
    母親從喉嚨裡發出的咿唔聲依然很細微，融化在夏日暖和的陽光中。
    “你媽媽拉住你了——是吧？”他的聲音裡透出淡淡的，那種夏日的向日葵獨有的迷人，我的眼淚掉得已經沒力再去尋找他語氣裡的關心。
    對不起。
    我拋不下母親。
    父親對母親不夠多的愛，不是由耶穌來彌補，是由女兒來彌補。
    “救我。”
    救我。
    【3】
    我趴在桌子上，雙眼一開一閉地掙扎了很久，睡意終究擋不住強烈的腹痛。
    好痛！
    我緊緊咬著下唇，從鉛筆盒裡抽出昨天買的刀片，往光滑的手臂上狠命地割——
    這樣就能把注意力轉移了吧——就不會覺得腹痛了——
    “啊，瑾嫣！”雨花驚得撲上前來，抓住我握住刀片沒有打算要停歇的手驚叫起來，正在聊天的同學也紛紛回過神來，一雙雙眸子呈現睜大狀態。
    “你瘋啦！萬一割到脈搏——”她用盡力氣把沾了鮮血的刀片抽開，抓起紙巾壓在紅色液體不斷冒出的皮膚上，那一片雪白——很快就被紅色吞噬。
    “我帶她去保健室！”煦宇不知什麼時候拽著我的手快步走出教室，我仍痴痴地望著那一片血紅，覺得原來血竟是那麼美好。
    “我不要割手了……”
    “他會不高興的話就不要割了…。。”
    我望著煦宇在陽光中沒落的臉龐，一陣唏噓湧上心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