禁闭室的门突然之间被打开，洛阿看到被推进来的蒙褚，条件反射地向后缩了一下。在她看来，这个人一定是心情不好，又来拿自己出气了。
    不过随后，她立刻就注意到了情况的异常。
    推着轮椅的人是风伊，他此刻面部肌肉紧绷，脸上写满了愤怒和压抑。蒙褚靠着椅背，看起来虚弱至极。
    “把她带走吧。”蒙褚平静地说。
    “这样，那个杂种不会又发疯做出什么事吧？”风伊咬牙道。
    “洛阿已经威胁不到他了，他现在在乎的只有陆赐，所以杀了这孽种也没什么。”蒙褚闭上眼睛，“我的错误已经没有挽回的机会了，现在更换主将，只会让反叛军大乱，只能继续威胁他，让他为我们卖命了。所以你要把陆赐夺过来。否则，我们就只能等着失败了。”
    “……我想杀了他。”
    “你做不到的，别冒险了。”蒙褚缓缓摇了摇头。
    风伊将下唇咬出了血。沉默了良久，他点了点头，上前走到了洛阿面前。洛阿看向蒙褚，对方此刻面无表情，只静静注视着她。
    “你打算杀了我吗？”洛阿站起身，向右后退了一步，避开了风伊来抓自己的手。
    “我只是发现你还有最后一点价值而已。”蒙褚的语气没有波澜，“用不着做徒劳的反抗，你的命运早就已经注定了。洛阿，我的内脏已经几乎全部坏掉了，就算安了义肢，这个身体也维持不了多久了，所以，你来替我延续我的生命吧。我是你的父亲，是你生命的来源，现在，该你把命还给我了。”
    洛阿握紧了拳头，坚毅的脸上露出一丝愤恨。
    卢遐盯着顶部苍白的天花板，皱了一下眉。不知道为什么，他突然有了种很不好的预感。
    陆赐已经离开了。秦穆独自一个人坐在黑漆漆的屋子里，一动不动。他深深吸了口气，低低笑了起来，似乎是想通了什么，他起身出门，拿下了挂在门上的转换环。
    风伊敲开了伽朗的家门，二话不说，将他从屋子里扯了出来，声称接下来的这几个小时内，他必须要执行一个秘密任务。在任务完成之前，他不能和任何人联系。
    管婷在军营中，军官们沉默着坐在她的对面，似乎在考虑什么。
    岑溪接到灵则的电话，硬从病床上起身，不顾还没好透的伤口，来到了司令室。陆赐坐在司令室内，没有开灯。岑溪看着司令室主屏幕上的画面，静静问道：“开始了吗？”
    “嗯。”陆赐意外地并没有责怪岑溪擅自离开医院。
    “王，这次，你有多大的胜算？”
    “百分之百。”
    “是吗……”
    “计划结束之后，王军内反对改革的既得利益者会被迫接受新政权，反叛军也会彻底覆灭，那时候，菲斯尼应该就能迎来新的明天了吧。岑溪，替我好好看看以后的菲斯尼。”
    “……是。”
    “也许，这是我们最后一次见面了。”陆赐笑了笑，“其实，我不太想说什么的。我这个人……很不擅长道别……但是又总觉得不该什么都不说。岑溪，对不起。因为我，你这些年从来没有过自由。以后，想过什么样的生活，就去过吧。”
    “我从来都没有觉得你束缚着我，”岑溪的眼眶有些湿，“我的王。”
    陆赐用手背草草抹了一下眼角的泪花，轻笑道：“对不起，我果然还是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
    岑溪亦笑了笑。他向着背对着自己的陆赐，单膝跪在了地上，行了一个大礼：“我都明白，阿赐。”
    血管里疾速流淌的血液，被躁动不已的心脏输送到了全身。
    简欣关闭了空间压缩器，屏幕那头的地球消失在了眼前。神经有些发痛，她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轻轻吐出一口气。
    *
    “何禄！！”
    战事的转播视频内，一个女人突然窜到了摄像机前。居住在和平区域的人们从电视上看到这个女人的瞬间，瞪大了眼睛。
    这个女人不是别人，正是陆赐的妻子！
    “何禄！你在看转播吗？！你能看得到我吗？”
    “王妃殿下，您……”
    “陆赐把你怎么样了？！为什么你突然间就从监狱消失了？你到底在哪里啊！何禄！”女人凄厉的声音穿透屏幕，让每一个观众脸上都露出了惊异之色。
    “王妃——”
    “何禄！！你出来啊！你能看到我吗？告诉我你还活着啊——！”
    视频蓦地被掐断。电视前的人们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
    灵则擦了擦头上的汗，扭头问旁边的人：“那个片段什么时候播？”
    百青愣愣地摇了摇头：“不……不知道……让我请示一下……”
    “你就是这里的最高指挥官了。”
    “哦……那……那……播！”
    原本黑屏的显示器们闪烁了两下，播出了一段新的视频。枪口绽放出热烈的蓝色花朵，转瞬之间，又熄灭。德高望重的旧将军，随着枪被放下的动作重重倒在了地上。陆赐冰冷的眼睛锁着匍匐在自己脚下的男人，没有一点感情。
    突然切出的这段画面令所有人瞬间哗然——孙衍竟然是陆赐杀的！
    突然之间，画面又变了。
    这段视频明显是偷拍的，画面上的人，一个是陆赐，一个是秦穆。
    “隔离界里有直接控制感情之壳的装置。到了那里，我就可以完全将感情之壳握在手里了。到时候，夺走所有上位者的感情就是件轻而易举的事……”
    “你到底怎么了？阿赐！夺取所有人的感情对你有什么好处啊？”秦穆一脸不可置信，他的身体微微颤抖着，呼吸亦有些凌乱了。
    “我只喜欢无感情的机器人。”
    “……我做不到。”
    “做不到？”陆赐轻笑了一下，一把抓住了秦穆的衣领，将他拽到了跟前。两个人之间的距离瞬间近得连呼吸都能共享，“你不是说你爱我吗？”
    “……请放弃这种想法吧，阿赐——”
    “你打算劝我？不是吧。”陆赐一脸头痛，“秦穆，听着。你不过是我的一条狗，一个可以做凡洗替代品的战争机器而已，你没有资格反驳主人的命令。”
    “不……”
    陆赐看着他的眼神里略带上了一丝怜悯：“听着，同样的话别让我说第二遍。去攻击隔离界。”
    路上的行人均震惊于这段对话的内容。秦穆攻击隔离界的事很多人都知道，也是人们茶余饭后八卦的话题之一。他们那时还不明白陆赐为什么会和一个做出这种大逆不道之事的人结婚，现在，他们大多心里有数了。
    “没想到……竟然会有这种事……这些视频是怎么回事？是真的吗？”一个女孩一脸不可置信地向周围的人发问。
    “不知道……”人们纷纷摇头。
    “他竟然……对旧王有那种感情吗？怪不得会和一个长得这么像旧王的人结婚……”
    “我好像明白秦王妃为什么背叛王军了……”
    “他们想法不合。”
    “王真的是这种人吗？”
    “那个视频里的人就是他，这视频怎么看都不可能是伪造的，他也不是会演余兴节目给别人看的那种人……”
    “孙将军的确是他杀的——因为孙将军死后，一直以来都忠心耿耿的鱼将军就背叛了！”
    将飞行器停在了小巷子里的简欣在听到街上行人的议论之后，深深叹了口气。
    这些爆炸性的消息几乎顷刻之间便从和平区域传到了战区。
    飞行器上的狂风令秦穆的披风舞蹈在空中，他紧紧抿着嘴唇，挥舞着长剑穿梭于人群之中，如同修罗一般。与他对阵的宋迎能明显地感觉到，今天的秦穆不再像昨天一样暴躁了。之前那种病态的神情仿佛突然消失了，此刻的秦穆，俨然和正常人没有什么两样。
    没有作为战争机器时的疯狂，也没有作为杀人犯时的绝望。
    秦穆的脸上什么表情都没有，此刻的他挥舞着武器，就像是在做一件很平常的小事。
    “宋迎。”
    指挥耳机里突然灌进了一个熟悉的声音，宋迎愣了一下，避开秦穆的攻击，躲到了一栋楼房背后。
    “岑将军？”
    “帮我联络一下秦穆。”岑溪的声音听起来很疲惫，“我有些话想跟他说。”
    宋迎犹豫了一下，在秦穆追过来的瞬间将自己的耳机抛了出去：“有人想跟你通话。”
    秦穆接住那个耳机，挑了一下眉，将那只耳机戴上。
    岑溪深深吸了口气，缓声道：“对不起。”
    秦穆皱了一下眉：“你怎么了？”
    “兰旭是我杀的。”岑溪颇为苦恼地笑了笑。
    秦穆的脸色变了一下。其实他并不是不知道这件事，但听到岑溪对自己说这些，心情还是一下子就差到了谷底。
    “我在f174能源站附近截住了被孙衍打成重伤的他，他受的伤太重了，所以没有抵抗太久，便死在了我的手上。”岑溪静静道，“我知道他对你来说是个很重要的人，但是如果不杀他，王军会死更多人。对你也一样，我知道我必须杀了你，不然你会杀死无数王军。”
    “……”
    “我一开始就对你不怀好意。我认真地猜测过你是不是晴悠，甚至想把你关起来，送你去做王的替代品。我没想过和你做朋友。”
    “……”
    “我知道你不是个普通人。我和蒙褚其实是一样的，我也想利用你，想把你变成一台战争机器。”
    “……”
    “如果有下辈子的话，给我一个赎罪的机会吧。”
    “你到底怎么了？”
    “帮我一个忙。”
    “……”
    “战争结束后，照顾好他。”
    “你的责任你自己去担。”秦穆干脆利落地拒绝，随后将耳机抛回给了宋迎。在他看来，岑溪托付给自己的那个人只能是卢遐，但是，他几乎敢肯定，自己以后绝不会想再见到卢遐。
    岑溪似乎也早想到他会拒绝，对着通话仪苦笑了一下。
    事实上，他根本不需要打这个电话。
    最后，秦穆一定会按照他所想的去做的。
    站在岑溪身旁的小医生犹豫着叹了口气。他没有想到岑溪竟然会对卢遐这么上心，能在听到卢遐已经背叛的消息之后，还坦然地拜托敌方的主将去照顾卢遐。
    他还以为岑溪会因卢遐的背叛而恨上他。
    岑溪看着窗外的风景。白色的高楼林立，飞行器安详地穿梭在其间。没有被战乱侵扰的区域，和和平之时几乎没有什么两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