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一切已经按照您说的处理完毕了，兰旭已经被擒，没有其他损失，只是，以后去确认这个人是谁这种事，请您不要再亲自去做，实在太危险了。”
    “没关系。”陆赐喝了一口水，“我是通过安装在秦穆额头的隐蔽型监视器看到兰旭的脸的，自己并没有和兰旭接触。说起秦穆，他今天跑到哪里去了？”
    “他在监狱。”
    “……你干的？”
    岑溪道：“这个人实在太可疑了！”
    陆赐无奈地扶额：“他不是坏人。”
    “可是……”
    “他是从古代来的。我第一次见到秦穆，是天空打开了一个黑色的窟窿。他从那个窟窿里掉了下来，摔在了地面上。看到他身上的衣服，我本来打算过去把他捡起来，没想到他爬了起来，似乎还清醒着，随后洛阿居然出现、带走了他，我跟去洛阿的家，将他的头发取走了几根，送去第九军解析，发现了一件事。”
    “什么？”
    “他的基因，没有被强化液影响的痕迹。”
    “这怎么可能？！”
    “所以我才说他可能不是这个时代的人啊。我把这件事告诉了洛阿，让她装作什么都不知道去试探，果然，结果和我猜测的一样。秦穆掉下来的时候，管婷在我旁边，也看到了这一幕，图方便，我就把秦穆扔到她那里去了。”
    岑溪神色复杂：“可是，如果真的是这样，你应该杀了他的。菲斯尼曾经的灾难不就是时空穿梭者引起的吗？”
    陆赐缓缓道：“其实当年的菲斯尼灾难，并不是时光穿梭者造成的。灾难的根本原因是菲斯尼撞上了平行空间的壁。只不过大部分人并不肯相信事实是撞上了‘那个’，就将这些都推给当年很出名的那个时光穿梭者。”
    无条件相信陆赐的岑溪慢慢点了点头。
    “其实在五十年前，第九军也试图科普过这件事，可是人们并不愿意相信，他们只愿意接受时空穿梭导致混乱的说法，当时的将军也认为没有必要花费财力人力继续普及这件事，所以就停止了科普，所以你不知道也是正常的。不过秦穆就比较倒霉了。我让他尽量减少和别人的接触，就是为了防止他被伤害。”
    岑溪却没有动。
    陆赐疑惑地抬起头：“怎么了？”
    岑溪蓦地跪了下去：“这段时间我连犯了两个错，第一，没有在刺客袭击您时第一时间出现，第二……因为不信任秦穆，我在您身上装了窃听器，窃听了您的隐私。”
    岑溪突如其来的恭敬态度让陆赐有些不适应，而同时，他说的话也让陆赐不知该如何是好。
    “窃听器？”
    “我害怕他是反叛军，会做出对您不利的事。”
    “算了，你也是出于好意。袭击这件事，你也不要在意了，你已经做到最好了。现在我也打算去天王星静养，那里很安全，这种意外不会再发生了。”
    “是。”
    “所以，窃听器在哪里？”陆赐捏了捏指关节。
    “在……头发上。”
    “头发？！洗澡也弄不掉它？”
    “是……我做了一点设置……现在我帮您取下来。”
    “哼，这次饶了你，再有下次，给我去第一军的Aco训练场刷一个月厕所。”
    “是。”
    陆赐深吸了口气：“好好照顾秦穆，赶快把他放出来吧。”
    岑溪顿了一下，应：“嗯。”
    其实岑溪没有说，他给秦穆安排了那么多事，什么陪着听音乐会，逛节日大会什么的，都是因为他不放心把陆赐跟秦穆单独放在家，可是他又不好意思天天跑来，就在其他时候想着法子把人调出去，在外面自己好跟着。
    对陆赐，他很难放得下心。
    ……
    兰旭躺在床上，软金属的被子盖过了头顶。从秦穆进来到现在为止，他一句话也没有说。其实在岑溪到达之前他接到了信息，知道了自己可能会遇到危险，所以他已经提前离开了秦穆的家。只是他没想到，岑溪来得比想象中快得多。
    情况真是糟透了。
    秦穆也沉默着，他不知道自己应该怎么面对兰旭。
    安静的低气压持续了很久，兰旭第一个忍不住了：“对不起。”
    听到这声带着鼻音的道歉，秦穆心里五味杂陈。
    “秦穆，你说救一个人不需要理由，其实这句话是错的。拯救的对象是一个很重要的前提条件。我不知道你为什么会不认识我，我以为所有王军都是知道的。其实我也一直怀疑你会不会其实知道我的身份，只是在和我曲意逢迎。但是，岑溪这样对你，看来并不是这样吧。”
    “你的谎话本来就漏洞百出。是我自己的错，我没有好好了解这个世界，所以什么都不知道。”
    兰旭没有听懂他话里的意思，但是他知道已经不重要了。
    显而易见，秦穆是不会原谅他的。
    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很遗憾。
    如果他们是同一个阵营的那该多好？
    只是，这个假设，一开始就并不成立。
    “我不在意命长命短，就算真的死在这里也无所谓，你也不用多想什么。也许死对于我来说反而是一种解脱。”
    “你没有遗憾吗？”
    “有。但是过去的事已经不可能改变了。”
    “你的遗憾都和过去有关吗？”
    “大概也不全是吧。”
    “你没有在意的人吗？”
    “也不算是没有。”秦穆突然道，“我喜欢王。”
    兰旭脑袋轰隆的一声。
    “吓到了？”
    “只是觉得……你们不像是一个世界的人……”
    “是吗？其实我倒不这么觉得。只要我能活下去，他就一定会是我的。”秦穆说完这句话之后便闭上了眼睛。
    室内，一片寂静。
    第二天一早，岑溪就来了。他打开牢房门，款款走进来：“秦穆，今天倒是这么早就醒着啊。昨天晚上睡得怎么样呀。”
    “还不错。”
    “我想也是，看到你的黑眼圈我就发现了，你一定做了个很好的梦。”话罢，岑溪越过秦穆向前走了过去，摸了摸兰旭的头发，“兰旭，伤好些了吗？”
    兰旭缩了一下脖子，打开了他的手，没有说话。
    岑溪轻笑了一声：“你倒是有着足够的运势啊，居然能碰上个不知道你是谁的傻子收留你。哎呀，我现在心情激动的不得了，处刑你的那天，四军台大概会收视率爆表吧？到时，蒙褚会是什么表情呢？想到他会生气，我的心情就好的不得了。”
    兰旭依旧没有对岑溪的冷嘲热讽作出任何回应。
    岑溪也不恼，就直接在秦穆的床上坐了下来：“秦穆，告诉你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你要先听哪个？”
    “我可以不听坏消息吗？”
    “不可以，因为我要告诉你。”
    “那，先听好消息吧。”
    “你不用死了。王相信你。坏消息是，因为你让我感觉到你意图勾搭王，所以暂时你必须留在这里。”
    秦穆垂下了头，眼神却不由自主地扫了一眼兰旭。
    “好消息告诉了你，我也没有什么其他要说的了。好好呆着吧，我走了。等到我不那么生气的时候，你就可以出去溜一溜了。”岑溪拍了拍秦穆的肩膀，离开了这个牢房。
    牢房内的气氛再次凝固。
    兰旭突然开口：“你和他应该很熟吧？为什么你明明和将军都很熟，却不知道我是谁？”
    “脑子不好，忘了很多。”秦穆快速而无感情地回答道。
    “你居然真的敢去勾搭陆赐，你不要命了吗？”
    “对喜欢的人出手不是很正常的事吗？”
    “你所谓的喜欢是与爱情无关的吧，处理生理欲望找谁都可以，不一定非得对陆赐出手吧？”
    “和生理无关。”
    “如果真的无关，那你早就应该收到死亡通知了！”
    “那是什么东西？”
    兰旭震惊地从被子里抬起头：“你不知道？”
    秦穆一脸迷茫。
    兰旭握紧了拳头：“你……你是在逗我吗？”
    “我应该知道这件事吗。”
    “这在菲斯尼里，是人尽皆知的常识啊！”
    “既然是常识的话，就说给我听听吧。”百无聊赖之下，秦穆走过去，在自己的铁床上躺了下来，抬头静静望着金属的天花板发呆，“我忘了很多东西，这个也不记得了。”
    兰旭皱紧了眉头：“你体内应该有出生时便被注射进血液的罪恶因子吧。”
    “那个东西不是用来抽走下位者感情的吗？”
    “它还有一个可怕的功能。当爱上一个人的时候，人的体内会分泌一种名为‘异温’的物质，当异温的存在量超出极限的时候，罪恶因子就会受到刺激，感情之壳通过罪恶因子感觉到这种刺激，就会命令罪恶因子释放出有毒的物质，污染人的血液。这种污染达到一定的限度，就会给人带来强烈的不适，这就是死亡通知。从接到通知，到最后死亡，大概只有一个多月的时间。”
    “为什么会这样？”
    “因为菲斯尼是一个封闭空间，人口的压力一直大得不可想象。没有了爱情，新增的人口就会大幅减少。”
    “这也太荒谬了吧？就算没有爱，也不可能没有新的孩子诞生啊！这个世界上不是因爱而结合的人难道还是少数吗？”
    “但是事实证明，确实是这样，感情之壳诞生之后，出生率被彻底压低到了最低限度。罪恶因子不会分辨你是不是爱上了无法和你生儿育女的同性，他的惩戒，对于同性也好异性也罢，是没有区别的。”
    “所以岑溪才会……”
    “但是并不是没有解救自己的方法，接到了死亡通知之后，如果你杀掉自己爱的人，在获得这种灭顶的痛苦之时，异温会全部消失，那种毒素的释放也会立刻中止，这是唯一能够逃脱罪恶因子制裁的方法。凡洗就是死于罪恶因子，你知道吗？”
    秦穆木然摇头。
    “凡洗是被接到了死亡通知的卢遐杀死的。”
    秦穆的脑袋轰隆一声。
    门口，岑溪抿了一下嘴唇，快步离开了。监狱是除了后博物馆以外唯一没有隔音设施的地方。
    在这里停留得久了一点……好像，听到了一些不想听到的事。
    原来秦穆连这些常识都不知道。
    岑溪并不害怕秦穆爱上陆赐，因为没有被注射罪恶因子的秦穆是不可能接到死亡通知的。他担心的是陆赐动摇。
    手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脖子。跳动的脉搏清晰地向他证明，自己是活着的。
    那血，在他的血管里，恣意地流动着。
    这是一件……任何人都不知道的事。
    在他血管里流动着的，是已经死去的凡洗的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