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卷·空中楼阁  第12章   加入书签
章节字数:3681
滚屏速度: 保存设置 开始滚屏

    “嗯,谢谢。”
    岑溪看了一眼时间,这次急救总共用了不到十分钟时间,这些精英果然很厉害。
    “需要把那个男人带走吗?把他放在王这里,会不会不方便……”
    “没事,让他留在这里吧。”陆赐垂下头,用手托住了自己的额头,长长出了一口气,“我会照顾他的。”
    “照顾——”岑溪震惊得眼珠子都要掉出来了,“不行!怎么能让你做这种事?!而且,那家伙居然砸坏了你的床!还睡在你书房——书房那张床我都没躺过!”
    “我的床你都没躺过啊。”
    “所以我就更讨厌他了!”
    鱼雪捂住耳朵别过了头。
    这两个人的关系该不会真的和传闻一样吧……
    醒来的时候,身上已经没有那么疼了。秦穆半梦半醒地睁开眼睛望向天花板,无意识地发出了一点声音。
    一个人推门进来,秦穆迷迷糊糊的,起初并没有看清楚对方的脸,想着大概是兰旭,便又闭上了眼。
    那个人似乎以为他没醒,伸出一只手摸了摸他的额头:“醒了就把眼镜睁开。”
    秦穆睁开了眼睛,视线终于聚焦完毕,出现在眼前的,是陆赐那张熟悉的脸。
    秦穆愣了一下,张了张口:“王?”
    “嗯,把这个药喝了。你伤得很重,不喝的话一会儿会疼哭的。”
    “伤得很重……?”
    “你撞坏了我家的窗户,整个肚子,还有腿,被划开了一个大口子,差点就死了。”
    听到他的话,秦穆才隐隐约约想起来之前经历了什么,恐惧感顿时涌了上来:“我、我以后再也不要驾驶飞行器了。”
    他的声音含着很重的鼻音,再加上伤也没有好,精神很差,眼角还带着点泪花,看起来可怜极了。陆赐不由得放软了声音:“嗯,以后都不驾驶了。话说回来,你以前不是都是走路出门的吗?怎么突然驾驶那个了?”
    “您怎么知道我是走着去训练的……”秦穆下意识地抽了抽鼻子。
    总不能告诉他自己跟踪了他几天吧?
    陆赐想了想,把一切推到了岑溪身上:“岑溪告诉我的。”
    “是我……至少有一次快迟到了,然后驾驶了一下,感觉还不错,就一直驾驶着了……”
    “原来是这样,不过你居然会在这个点儿出现,我还有点意外。”
    “那个,不是说第三军要出征吗,然后……”
    “我不是吩咐过管婷你不用上战场的吗?这个女人,怎么办事的。”
    “啊,没有,是我自己听说了这件事……”
    “你是在为她开脱吗?放心,我没有惩罚她的意思。至于出征,已经取消了。”
    “取消了?为什么?因为我撞坏了你的墙吗?”
    “你会不会有点太高估自己的影响力了?是因为别的原因。”
    “那就好。”
    陆赐站起身,走到柜子边,从里面拿出了一本书,走到放在床旁的桌子边坐了下来。翻了两页,突然忍不住看了秦穆一眼。
    这种古代来的人可是很珍贵的,而且,从他身上还有可能获得很多其他的信息,要是死了的话,他一定会觉得很可惜的。
    之前见到秦穆受伤,会表现得那么紧张,也是因为这个原因。
    而此时静下心去看他,越发有一种这家伙真是像凡洗。
    想到凡洗的事,他忍不住有一点烦躁。
    “这个时代也有书吗?”
    听到这句话,陆赐突然间从回忆之中惊醒,他迅速点了点头:“这个,是灾厄的时代结束之后留下来的东西。整个王军也只有这么两柜子,剩下的一半在后博物馆。我妹妹会看一点。其他人也不太在意这些东西的有无,后博物馆开了大概三十年了,到现在访客也是寥寥无几。”
    “妹妹是指洛阿吗?”
    “嗯。”
    秦穆突然愣了一下。他发现自己刚才似乎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而陆赐竟然很耐心地解释了。
    他没有发现什么吧?
    “你知道这首诗吗?”陆赐的手指轻轻抚摸着上面印着的诗句,眼神温柔至极,“《别六启•四月廿四刻于浮馆柱上》?这一页只剩下了一半,我一直在思考它后面的几句会写些什么。”
    秦穆抬头看了他一眼,忍不住露出了一个淡淡的笑。这一刻,他突然不想再考虑那么多了,脱口便把那首诗完整地背了出来。在他念出前两字的时候,陆赐的眼睛就亮了起来。
    “南窗……南窗久倚梦惊息,院里新蔷旧绮靡。
    片粉朱红持静静,繁萝绿叶诉依依。
    庭前小燕孤屋筑,案上诀别一笺遗。
    策马扬鞭别向远,偏偏困恼起顽思。”
    这是前半首,一字不差。
    陆赐盯着书本的残页,仿佛已经沉进了那个世界。
    “出门苦觅君何处,过者纷纷却不识。
    踉跄迷茫行复止,蹒跚惘惑默还唏。
    丝竹缓缓博人醉,恸乐戚戚引客惜。
    久立回身归冷邸,才觉两袂已沾湿。”
    陆赐下意识摸了摸书页被撕扯开的断痕。
    “在一,不,是三千年之前,有过一个王朝。国号是靖。这个王朝的最后一位宰相梁凤兮在自己的别院——浮馆的柱子上刻下了这首诗。
    这个梁凤兮,字应该是百嘉,传闻也是很精彩,我看到文献上的记载,同时代有一个人这样评价他:以权慑天下,以貌惊天下,以才动天下。
    六启指的是当时的皇帝朱六启。我父亲说史书上写朱六启一生都猜忌仇视着权臣梁凤兮,刚开始我以为他们之间的关系应该很差,后来又觉得并不是那样,就是因为这首诗。
    后来我看了史书上的记载。梁凤兮在十五岁的那一年,家乡遭遇了北方夷族的侵扰,父母双亡,流浪逃亡到南方的时候,受了当时还是皇子的朱六启的一饭之恩。他长大之后,一直念着朱六启的恩,一步一步爬到了至高的位置上。后来他献了一个美女入宫,令这个美女毒死了先帝,扶持了朱六启登基。
    他有一个喜欢的人,是当时有名的舞姬。朱六启告诉梁凤兮自己也喜欢这个舞姬,想让她为自己跳一支舞,梁凤兮便让这个舞姬在大殿上跳了一支舞,欺骗她这支舞跳完就娶她进门,却再也没有将她带出宫闱。
    但是即使如此,朱六启也从来没有真正信任过梁凤兮,他不肯听从梁凤兮的计策,一次又一次在军事上做出错误的抉择,最终让整个王朝走向了衰落。
    后来王朝覆灭,朱六启从宫中逃出,他的弟弟开城投降,梁凤兮刻下这首诗之后,自缢死在了浮馆。后来的掌权者进京之后,拆除了梁家的大院,却因为这首诗留下了浮馆的这根柱子,也让这首诗名扬天下。”
    陆赐听完了这个故事,忍不住微微有些惊讶。
    他低头再看了一遍那首诗,顿时有了一种不一样的感觉。
    他从来没有想过,这首诗竟然是这么一个传奇人物的死前绝笔。
    “那这个呢?我一直以为不是什么好话,会不会背后也有什么故事?”
    陆赐突然把书递到了秦穆面前,指着上面的一行字好奇地问。
    秦穆看了一眼,噗嗤笑了出来。
    那行字赫然是——上:吃喝嫖赌抽,下:坑蒙拐骗偷。横:五毒俱全。
    “这可能是哪个人随便写在上面的,我们那个时候,有很多人会这样在书上胡写。还有人会给历史人物改画像。”
    “原来是这样啊……”陆赐略有些失落地看着那行字,“我还以为也有什么故事呢。”
    秦穆盯着他的侧脸,蓦然发现自己刚才说了一句很可怕的话。
    什么叫“我们那个时候”啊!!
    但是不知道为什么,他并没有害怕的感觉,陆赐好像也没有注意到。
    事实上,陆赐也并没有询问他刚才口误的事,而是盯着书很认真地一遍一遍看了起来。他想把那首诗背下来:“那个,再念一遍后半段给我听吧,我想记下来!嗯,这一句写完了……惘惑是那两个字?……原来这两个字也能一起用啊……”
    “倒不是,之前也没有人这么用过。可能是出于平仄或者语义、对仗的考虑?具体是怎么回事,我也不知道,我父亲一般更重视让我学习数理之类的东西,所以我对诗的了解并不是很多。”
    室内的气氛开始逐渐融洽了起来。
    那场事故给秦穆带来的恐惧感也慢慢消散,看着陆赐灿烂的笑容,他突然有种什么伤都被治愈了一般的感觉。
    那么严肃又一本正经的人,原来也会露出这么温暖的表情啊。
    像孩子一样天真的表情。
    喜悦、好奇夹带着一点激动。
    “你这么喜欢古代的东西吗?”
    “嗯!可是,这个时代能留给我了解过去的东西已经不多了。”陆赐的眼中露出了一点落寞,“就像书,已经只剩下这么一点了。”
    秦穆突然想起自己还有一串贝壳。
    下次来的时候,带给他吧。
    “时间到了,起来吧,我帮你换药。”
    秦穆连忙道:“不用了,那个,我可以自己来的,让您做这种事,实在是……”
    陆赐知道他为什么会如此促狭,只是一把按住了他的肩膀:“没关系,我来就可以了。你坐好。”
    陆赐的语气是冷冰冰的,但是出乎意料,秦穆却觉得很温暖。他端端正正地坐在椅子上等待着,过了几分钟,陆赐端着一个白色的医疗箱回到了秦穆的面前。
    知道未来的药很珍贵,秦穆主动拒绝了止痛药。解绷带的时候,他的伤口和最后一层纱布粘在了一起,陆赐小心地将水涂上去,然后慢慢把绷带取了下来。他的动作并不熟练,但是秦穆并没有抱怨疼。
    陆赐打开了那个医疗箱,拿出了一瓶药水,倒在手上开始小心地清洗秦穆腿上的伤口。
    秦穆条件反射地缩了一下腿,却因为这个动作扯到了伤口,顿时倒抽了一口冷气。陆赐立刻露出了手足无措的表情。
    “疼吗?我再轻一点。要不然还是吃个药?”
    “没事,就是条件反射而已。”
    “你以前应该没有受过这么重的伤吧?”
    “嗯。但是,没关系。”
    “你可真能忍。”
    “也没有……总之谢谢,让你亲自动手做这种事……”
    陆赐抬起头,对着他露出了一个淡淡的笑容:“这是你讲故事给我听的回报。”
    看着他的笑容,秦穆突然觉得自己的心尖仿佛颤了一下。他突然有一种感觉——覆盖了大地的冰雪,正在缓缓融化。
    那双几乎可以称得上柔软的手轻轻处理着腿部的伤口,陆赐的动作比之前更小心,秦穆并没有再感到疼痛,只觉得有点痒痒,不仅是伤口,还有心。他低着头,秦穆这样只能看得到他的黑发,他突然很想摸一摸陆赐的头,但是他现在还没有这个胆子。
    陆赐将绷带小心地缠了上去,一圈一圈,动作极其缓慢。
    室内的气氛沉静却又有些暧昧,空气仿佛随着时间一起冻结了一般。秦穆突然希望,陆赐的手,永远都不要停下来。
    

2024, LCREAD.COM 手机连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