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乔华一直到中午才出现在病房里，庄靖容让人在外面打包好了粥带过来，但是木辰完全没有胃口。
    郑乔华的出现让木辰的精神一下子绷紧了，眼珠子就钉死在郑乔华的身上。
    从昨天晚上被电话惊醒到现在，郑乔华都还没有坐下来好好喝口水，他的下巴冒出些胡渣，脸颊上还有几丝抓痕，这落魄的模样让他看上去就像是半夜被老婆扫地出门的负心汉。
    郑乔华一进来就牛饮般喝了一大杯水，还不带停顿，溢出来的水珠顺着他的嘴角滴到衣领上，好半会之后才听他满足的“啊”了一声。也不抽纸巾，随意的抹了一下嘴角，对着庄靖容道谢，“昨晚上辛苦你了，你先回去补会眠？”
    庄靖容看了一眼木辰，想着这兄弟两这会儿应该有很多问题要商讨，自己在这里然而是个负累，点点头，“也好。有需要尽管给我打电话。”
    郑乔华拍着他肩膀送他到病房门口，回头，看到木辰殷切的目光，郑乔华都不知道要怎么和他说这一个早上的兵荒马乱。
    郑乔华拉着椅子坐在木辰的病床前面，“我现在跟你说这一个早上的事情，你最好有个心理准备。”
    “恩。我知道。”木辰遮掩在被子下的手掌握成拳，微冒头的指甲掐进了掌心带了疼痛，但是木辰却更用劲。
    昨晚上，被自己砸中的程明，他更疼吧？才会这样无声无息的就走了。
    “阿辰。”郑乔华口气很严肃，“你要知道，你是不能让自己进监狱的，对吧？”
    要让木辰自己意识到，他不能进监狱。
    他们肯定会想尽一切办法给木辰做辩护，但这件事情上绝对不能出现皇帝不急太监急的情况来，要是木辰不肯配合，那他们找漏洞找翻天也抵不上一句我认罪。
    不说别的，单说这个性别，是要进男号还是女号呢？进哪个号都是一个笑话。
    郑乔华软着声音，“你自己也知道，你身体的特殊。还有，就算你不为自己想，也得要为苏念木想想吧？”
    “我知道。”木辰哑着声音，“庄靖容和我说他家人报警了。”他呆滞了片刻，“念木，念木他还好吗？他昨晚上被吓到了。”
    医护人员抬着担架上二楼的时候来电了，整个地板都是鲜红色的血刺得木辰更是腿软。
    苏念木也被吵醒了，他没有看清楚发生了什么，只是因木辰的惊慌失措而跟着产生恐慌，跌跌撞撞的跟在木辰的身后手一直伸着想去拉扯木辰的衣服。
    木辰拜托了兮兮家的父母照看苏念木，由庄靖容开车紧随着救护车一起去医院。
    苏念木在这一刻很乖，忍着不哭，只是在松开木辰的手的时候很让木辰心碎的来了一句，“爸爸一定要来接念木啊。”，没让木辰当成泪崩。
    “哄着睡过去了。”郑乔华看着木辰，一字一句的问，“早上民警去别墅取证去了，阿辰，有个事我要问你，你们卧室怎么会去装监控器？”
    “监控器？”木辰诧异的看着郑乔华，“卧室里面有装监控器？”木辰咬了一下嘴唇，哆嗦着，“也就是说，昨晚的情况都有被录像下来？给我看看。”
    给我看看，昨晚上到底是怎么回事。
    “你不知道？”郑乔华拿出手机调出来，“我拷贝了一份。我传给你。”
    木辰低着头开始看。
    昨晚的那个事故只有几分钟的时间。
    木辰看着苏程明小心翼翼的绕过任何会发声的物品，他看着苏程明开始脱衣服，他看着苏程明被自己丢过去的断角砸中，他看着苏程明捂着脖子开始呻吟，他看着自己慌张的上前去捂住伤口。
    木辰这时候听那句“我不追究你的法律责任”，完全明白了苏程明的苦心，这就相当于是被害人的谅解。
    那个时候苏程明也是就意识到自己可能撑不下去了吧？他那么说应该是在为自己将来可能面对的情况做挣扎吧？
    郑乔华抿抿嘴唇，“木辰，你应该知道，正常情况下，没有一个案子能够还原到最初，但是你这个案子有录像带。丁是丁卯是卯，我刚才粗糙的看了一下，我有百分之九十的把握给你辩护成正当防卫，最不济也是防卫过当，最好的情况是被定义为意外事故，要是苏程明家人那边肯调解咱们就调解，不肯的话硬打下去也只会是缓刑。这里头很关键的部分在你的自辩部分，你懂吗？”
    主观上没有杀人的故意，客观上断角是慌张的随意丢掷出去，地点是家里，时间是半夜。重重因素加起来，这个案子真的很好辩护。
    “他一直不说话是怕吵醒我吧？”木辰魔怔了般。“他知道我一向浅眠。”
    “更关键的难道不是他为什么会前几个小时还告诉你他在出差，后几个小时却出现在家里吗？”郑乔华纠正着木辰的想法。
    “阿辰，我知道你的习惯，你每一份通话都自动备份到电脑里头，我需要你们昨晚上的聊天记录，那对辩护很有帮助。”
    “他家人那边是以什么名义去派出所立案的？”
    “故意杀人。”郑乔华从木辰的手上取走手机，强迫着他看自己的脸，“我知道你爱苏程明，ＯＫ，我之前虽然不待见他但是我承认他是爱你的，但是你要知道，他的家人可不像他那样爱你。”
    “换位想想也是可以理解的，苏程明毕竟是她的儿子。为人父母，这很正常。”木辰别过头。
    “对！换位思考，我的好弟弟，你可千万要站在我们这头换位思考一下，别一个冲动想要以命抵命，你进去了可不叫以命抵命！叫吃饱了撑着没事找事！”
    郑乔华说完发现自己的口气可能太过于激愤，唯恐刺激了木辰，又放柔声音，“你想想我妈，她年纪也大了，经不起这吓的。还有念木，念木才几岁啊。我可以说这个世界上没有人比你更爱他了。”
    “念木，他现在还小，可能不知道事理，可是他要是大了呢？我要怎么回答他？告诉他，他的亲生父亲被我失手砸死了？他一定会恨我的。”木辰喃喃自语，“他一定会恨死我的。”
    可能会被自己从小宠到大的小孩子恨，木辰心里头更是被揪的生疼。他不想看到那双从小对他露出崇拜依赖的眼睛里面透露出防备恶意来。
    “不会不会不会！”郑乔华连忙否认。
    木辰脸上露出的是明显的不相信。
    “你不是一直说他很懂事吗？你应该相信你自己养到大的小孩子，他不是那种养不熟的狼崽子。”话说出口后，郑乔华觉得用狼崽子这个词来称呼苏念木有点儿不对，幸而木辰也根本就没有去认真听他的话。
    “别说他会不会原谅我，就是我自己都不可能原谅我自己。这件事情之后，我怎么去面对他？”木辰看着郑乔华，“第一次上幼儿园回来，念木问我们为什么其他人家都有爸爸妈妈，而他却只有两个爸爸。那时候我们还能够哄着就过去了，那现在呢，他问我为什么两个爸爸只剩下一个了，我要怎么回答他。”
    “还有，虽然户口本上我和程明是兄弟，可是，他还有亲妈，我又怎么可能争得过她？”
    “虽然她是念木亲奶奶，可是抵不过你和念木从小就一起生活啊。她给你们换过几次尿布喂过几回奶？她当时在气头上压根就不管念木，你们两个为了这个小孩子都还报了奶爸培训班。”
    “我还有什么脸去和她争念木的抚养权？”木辰否定着自己，“我和程明生活了七年多了，我居然没有认出他的背影来，我……”
    “这个不怪你。你当时根本就没有想到会是苏程明，不是吗？”
    木辰根本不愿意听郑乔华的开导，不用法律上给他定罪，他自己就已经给自己定罪了。
    而且还是罪无可恕。
    郑乔华看着木辰的脸色，犹豫着又问出口，“还有一件事，你之前不是和我说你们那套房子是你们两个共有的吗？那为什么不动产登记簿上只有你一个人的名字？”
    “你说什么？！”木辰目瞪口呆的看着郑乔华，“登记当初还是我们两个一起去的，没错就是我们两个共有的啊。
    “苏程明他母亲查到这个没被气疯掉。你这几天先不要回别墅，我市区还有一套房子，你先住到那里去。然后你的手机先交给我保管。他母亲这几天心情会比较激愤，先交给我来应付，我保证每一个通话内容都会和你说。”
    “……”木辰抬头看他，“江总那事你先帮我推掉吧，让他有个准备。我接下来可能都没有时间了。这个案子，就算不难，也会拖上一年半载的。”
    “你真是……”郑乔华他完全忘记了这茬，好吧，这也确实附和木辰一事归一事的态度。
    “我妈说念木一直念叨着你，要带他来医院吗？”
    “不……”木辰想都没想就拒绝，“我不知道要怎么面对他，先不要带他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