饿……
    这是李木现在唯一的感觉，甚至连后脑勺上还在渗血的伤口都感觉不到疼痛，全身的感官都集中在胃上。胃在不停的蠕动着，李木躺在草堆里都是扭曲的着身体，如果不是昨天就有人吃干草吃死了，李木恨不得把身下的干草全吃了。
    ‘怎么办？我是不是要死了？’李木觉得自己全身都是僵硬的，要不是时不时蠕动的胃，恐怕很难能看出来他还活着，不过谁又在乎呢？他这个身体的亲人都半躺在旁边的干草上，眼睛一动不动的看着破庙外面，那是一群人在分食刚刚死掉的人的尸体。
    周围的人都情不自禁的咽了咽口水，他们这些人不是不想吃人肉，不过是因为他们太弱了，没有资格去抢一口吃的，只能在这里咽口水，李木来到这里三天，第一天还觉得恶心，人怎么能够吃人呢！第二天只觉得害怕，因为那些吃肉的看着他就像是砧板上的熟肉。现在是第三天，李木只想着他是不是要死了，反正这也不是他的身体，死了被吃掉应该也没什么吧。
    “娘，我饿”这是李木家最小的儿子叫李聪在小声的哭闹，十岁的男孩子看起来只有七八岁的样子，身上饿的只剩下骨头，越发显的头大。
    旁边的中年妇人有气无力的说：“等你大哥回来就好了。”
    周围的人听见这话都目露凶光的看向了李木。三天前，李家五口跟着逃荒的队伍来到了这里，当家的叫李铁，他老婆王花，李家三个儿子，个个都人如其名，大儿子叫李壮，今年十七岁，长的高高壮壮，别看现在饥荒，就是看着那副骨头架子也让着一家人在逃荒的路上少了很多麻烦。
    二儿子叫李木，今年十四了，木木讷讷的，一脚踹不出一个屁来，说白了就是笨，就现代来说那就是有点轻微的智障，一般人看不出来，但是一相处了，立马能感觉出来。
    三儿子叫李聪，今年十岁，这孩子确实有着几分聪明劲，从小上村里的私塾，被家里娇宠着，这一路基本上都是李壮和李木轮流背过来的，倒是没受什么苦，可是这饿确是在所难免的。
    若不是突然遭了蝗虫，又紧接着旱涝，他们也不至于逃荒。李木的爹李铁和大哥李壮出去找吃的一直没回来，其实说是找吃的也不过是去稍微远一点地方找些树根、树皮之类的。
    这一路已经被吃的寸草不生了，而李木的娘和李聪又实在没有力气走了，李木娘仨就留在这个破庙里等着，谁知道等到下午，别人都回来了，李铁和李壮还没回来。
    等到天色渐黑，李王氏再也等不下去拉着李聪去找的时候，才看到了父子三人，只是李铁断了腿，两只手拄着木棍拖着腿，李壮满脸淤青背着已经生死不明的李木。
    李王氏当场就是一通嚎哭，这是苍天要逼死他们一家人啊！一家五口相互搀扶着回了破庙，破庙里的人有些同乡一起逃荒出来的，赶忙出来搭把手，草草的那些木灰和破布处理了李木和李铁的伤口，这才从李壮口中知道了事情的原委。
    原来当时大家一起出去找吃的，李家父子看大家都往东边去，想着也别和别人争了，我们就去人少的西边吧。这荒年东边、西边其实区别不大，不过就是些草根、树皮，也是这李家父子倒霉，刚到西边就遇到了几个埋伏的流民。
    这逃荒几个月来，虽然越到后面遇到吃人的流民越多，但是这些流民到底也是人，吃的多是都是刚死去的人，也有些吃活人的也是些临死之人。而李铁正值壮年，李壮也是个十七岁的壮小伙儿，怎么也想不到会有人会想下狠手吃了他们。
    这几个流民也是饿疯了，不管不顾的就冲了出来，而李家父子反而有些力气，就这么几人纠缠到了一起，虽然是你一拳我一脚，只是都饿的没了力气，纵然有木棍在手却也是挥不起来，终归是双拳难敌四手，李铁被几人围攻这打断了腿，眼看着两人就要活活被打死了，李木就找了过来。
    这李木虽然脑子笨，但是架不住一股血气，拿着脚边的木棍就是一顿追打，这几个流民经过刚刚一场混战已经快要精疲力尽了，被李木打的节节败退，眼看着到嘴的肉就要飞了，几个人也顾不得身上的疼直接冲向了李木，李木被几人撞到枯树上，其中一个流民打红了眼，抓着李木的头发把李木的头狠狠的撞向树干。
    这个时候李铁、李壮赶了上了，李木虽然后脑勺被撞的头破血流，却没昏倒，手上拿着木棍乱挥，流民一看未必谁死谁亡，匆忙逃跑，这才保住了李家三条人命。李木后脑的伤却是血流不止，昏死过去。
    第二天一大早，李家人苦熬了一夜，也不见李木醒过来，那些个吃肉的流民更是慢慢的聚到了李木周围，李铁动了动腿，心中叹气这条腿怕是废了，再看看周围的人，这一路从北到南，总听别人说是快到了，这也不知道究竟还有多远的路，如果老二死了，他这条腿瘸了，恐怕他们老李家就要都死在路上了。
    眼看着其他流民都陆陆续续拖家带口的走了，李铁的同乡一路来大家相互扶持，也有病死、饿死，却也没有轻易抛弃一家人的，尤其是现在李木身边还蹲着那么多个吃肉的‘秃鹫’。
    “李铁，你看小二要不然就放着吧……”一个老人坐到李铁旁边小声的说，这个人也算是李铁家的表叔。
    李铁心中也是百转千回啊，这一夜他反复思量，老二从小到大脑子就不好使，现在又昏迷不醒，但到底是他的儿子啊，而且他这个断腿又能走几天，可是如果他们不跟着大部队走，恐怕一家人都会成为别人的口中餐啊。
    “老李叔，你把几家人都喊过来，我们合计合计。”李铁忍着疼，正了正身子。
    很快几家人就围了过来，人数也不过三十多人，老老少少的围坐在了一起，李铁看人数差不多了遍开口道：“大家，我有个提议，我们一起商量商量。”
    大家都看着李铁略发惨白的脸色，李铁接着说：“这半个月来，之前来过南边的人一直都说快到地方了，昨天我细细的问了别人，说是再过了前面的一座小山就能到城镇了。”
    听到这话所有人的脸上都是一片欣喜，有坐不住的立即站了起来恨不得得了千里眼能看到那座山，“但是……”李铁话锋一转，“那人说是快了，到底也不知道有多远，要是我们所有人一起走，不说我这断了腿的，就是这一家老少又能走的了多快呢。”
    李铁这时候没有提到李木，大家也都知道这是要走也不算上了李木了，有老人、孩子的家庭也知道李铁这说的是事实。
    “李大叔，那你说怎么办？”有个小伙子忍不住问了出来。
    李铁看大家都听进去了，“我们选几个还有力气汉子先去探探路，他们走的快，这一来一回定为三天，如果三天能找到回来，能给我们带点吃的，也让我们心里有个底，如果三天后找不到，我们也要有个其他的章程，这一走几个月，不能一直走下去吧。”
    这话说完，大家一下子七嘴八舌起来，其实当初他们来这南边，一方面是这南边是有名的富庶，另一个这南地地广人稀，他们家乡一发灾，朝廷就下令愿意迁到南边几个县的，免一年赋，家中按人口每人给一亩田。
    当初愿意迁到南边来的都是在北边实在活不下去了，所以他们现在是流民，但是坚信前面就有活路。可是几个月下来，这流民的生活实在太艰苦了。
    为了防止城镇混乱，也防止流民不远迁移，流民是不准入城镇的，而乡野农户又那里经的住这一波又一波的流民乞讨，所以到后来连村子也不让流民进去了。
    几个月的朝不保夕，身边不断有人死去，胃里永远是空空的，刚开始忍不住饿的流民甚至是活活吃泥吃死了。这么走下去真的走的到吗？
    李铁看大家的神色也知道有戏，看了看旁边躺着的李木，一狠心就说：“若是三日归来，还是没有找到地方，我便把我家老二给大家吃，让大家能走的更远些。”
    此话一出，大家立时寂静一片，但是也没有人提出反对的意见，就是那李王氏也只是动了动嘴皮子，最后一句话也没有说出来。李壮跟着其他选出来的五个人带着全部的干粮出去探路，谁也没有注意到躺在一边的李木此时艰难的睁开了双眼，只是这双眼睛已经不是以前的木讷，反而流露着不一样的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