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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节字数:4845  更新时间:15-02-27 11: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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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爹一声不吭的收拾行李走人,阿熊快被气晕了。这是要送佛送到西啊!?
    那个“娘们脸”也是,有句话叫得寸进尺。——就因为他撞了一下,噢,吃的住的,还把人送回去。——什么人啊。他老爹就是太软弱,人善被人欺马善被人骑。哼,这老爹居然还拦住他,不准他发难!
    好,阿熊忍了。不过,呵,他迟早会收拾这个叫“青魇”的“娘们脸”。
    三人在林间择了一块空地,老刘和阿熊把火升起,那“娘们脸”却坐在地上,左腿盘着,右腿曲起,手搭在膝盖上用树枝玩火,别提多悠闲。——阿熊抱着一捆干柴,走过来见到这一幕,胸口的那股气终于还是没忍住:
    “你倒是帮我老爹铺毯子啊!——欠你的不成?!”
    其实青魇的目光一直停在老刘身上,他醒醒神,站起来,比阿熊还高半个脑袋,阿熊也不怕,挺胸抬头,一脸“怎么着”的表情。
    青魇审视一番后,倒老老实实的“嗯”了一声。
    阿熊把干柴扔掉,一屁股坐下来,指指烧锅,又指指树林:
    “铺好了去烧水,烧完水去树林找吃的。老子都快饿死了。”
    青魇学着老刘的姿势,弯腰,铺开烂被。老刘心事重重,他见青魇学他,便和善的笑一笑。青魇迷茫的皱眉,呆滞了会儿,接着嘴角抽了抽,似乎在回笑,有点僵硬。——笑完,他又接着干活,把被子的卷角拉开,起身看一看,嗯,这次是一模一样了。
    老刘内心一怔:这个年轻人原本有一双警惕和危险的眼神,他活了六十余年,见识过太多人,一眼便能分辨真假好坏。——而叫作青魇的“孩子”,真的,像个满身防御,却又简单的“孩子”。
    老刘曾经捡到一只受伤的幼豹,悉心照料,可人稍微接近点便会张牙舞爪,而离远些,它又会睁大那双好奇和清澈的眸子,藏在后头观察。
    与当初的幼豹何其相似。此人到底是•••
    待青魇去小溪舀水后,阿熊便问道:“老爹,我仔细想想又不对,咱们与巡卫对名字和画像不就得了。——老爹你这么聪明,怎么会没想到?”阿熊嘿嘿的挠挠头:“莫非真是我愚人千虑,那个•••必有一得?”
    真是个傻孩子,自己承认自己是个愚人,脸皮不是挺薄的吗?真不知道养这么大吃的都是什么。
    老刘恨铁不成钢的说:“孽子,你让青魇去何处找水了。溪水分明在我后边,怎么他去的右边啊?”
    老爹居然怀疑他说谎。阿熊气红了脖子,白一眼老刘:“老子说东边,他就傻不拉唧的往我后边走,没看见我手指的方向,还成了我的错了?——老爹,到底谁才是你儿子?”一边说,一边把靴子脱下来,脚心对准篝火烤,臭气熏天。
    老刘一咬牙,拾起石子往阿熊身上砸:“还敢在你老子面前称老子。不孝子!”
    阿熊蒙住头:“别!——哎呀,孩儿知错了,我现在去找他!哎呀!”一颗石头正中脑门,割破了皮,还在叛逆期的阿熊傻楞住,内心十分受伤,恼怒得手舞足蹈,还哇呀呀呀的嚎,像疯了似的甩脑袋叫:
    “行行行!什么了不起的宝贝疙瘩。——他你儿子,你儿子!”言罢,立即穿上靴子。拍拍屁股往后边的矮树林去。
    •••••••••••••••••••••••••••••••••••••••••••••••••••••••••••••••••••••••••••
    青魇手抱着六个水袋,木头桩子似的扎根在原地。——低矮的灌木丛后边是高大的密林,他靠野兽的嗅觉并未找到潮湿的水泽,但是,他嗅到了正在接近的阿熊。
    阿熊老远就发现套着深衣的青魇,他嘟嚷几句,有点别扭的漫步过来。
    他的火气来得快,去得也快。或许,还有点内疚?
    “青魇,你走错方向啦。”
    月探出一点光,蒙在青魇的脸上。
    “嗯,这里是西边。”
    “回去吧。——其实不用烧水也没问题。”
    阿熊正要转身,却听见青魇幽幽的念道:“杭城着火了。”
    “你怎么知道?”
    阿熊走过来,顺着青魇的目光向前看,的确,宽广的黑暗中有一片浅浅的红。——阿熊体格健壮,十八岁的年纪,除了头脑,各方面都超乎常人的出色。——但青魇若不指明,那一片绒丝般微末的火红,阿熊还真看不出来。
    他不由的钦佩青魇。
    青魇收回目光,斜视阿熊,正巧与他对上视线。青年有一双棕色略深的眼,五官端正,有棱有角,谈不上英俊,但野性十足,处处透着阳刚之美。
    呵呵。也不想想,江洲正因为谁生活在水生火热中。看他一脸天真,倒是装得挺像。
    青魇甩袖,冷哼一声。朝阿熊来的方向走去。
    妖亦有道。青魇没有资格处置凡人,他们的对错都在因果还报中,只要不是伤害到他,他亦没有必要插一脚。——更何况,赵氏的天下,就该让他们赵氏的人自己处理。
    阿熊挠挠后脑勺,快步跟上:“方才是你自己没看我指的方向,怎么倒怪我了?”
    “•••”
    “不对吗?这可是你自己路痴。”
    “•••”
    阿熊吹着口哨,一副“打死我,我也不认罪”的表情,看看树叶啊,踢踢石头啊。
    宁静的树林只有脚步声。片刻过后,阿熊似乎忍不住了,他向来是吃软不吃硬的,青魇不跟他说话,就像一拳打在棉花上似的没劲。他瘪着嘴巴哼道:
    “对不起。好了吧!”
    青魇抽抽嘴角,他沉吟一会儿,心想:身边这个无害且别扭的阿熊,年纪与当年的季子槐一样,令人觉得简单,相处容易。•••不。这般年纪的丫鬟仆人皆一样,面恶心善,刀子嘴豆腐心。——可过十年二十年,便会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凡人真是奇怪。
    第二天一大早。三人寻到大道,一边走一边说话,聊的是狸水坝的特产龙果,听得青魇有点馋。
    走到日中,道上的人便多起来。不止人,还有许多马车。他们徒自奔命,神色慌忙,大部分人衣衫褴褛,脸上还沾有污泥。
    老刘抓住山羊须,眯着眼睛看了会儿,道:“这杭城•••怕是出事啦。”
    人潮汹涌。阿熊护在前面,急道:“那怎么办?还去杭城吗?”
    老刘沉默一会儿,他瞅着面前的青魇,心下以为,这杭城去不了了,青魇只能随他们回驿站,再安后事。——然而对方神情不变,老刘便提醒道:
    “他们奔命走得快,你的朋友或许也在其中,不如咱们先回驿站等候吧。”
    青魇仿佛没有听见,他用力扒开阿熊庞大的身躯,瞪大眸子扫视。
    今日阴冷,他却满头大汗。倒是被阵势吓住了。如此多的难民,有的身上有烧伤,有的躺在担架上,或者被家人背在背上。——昨夜的火势竟然这么大,•••赵懿轩呢?他怎么样了?他会不会也逃出来了?
    青魇失神的往前走,如迸流般往前激进的马匹从他身前擦过,呼啸一声,伴着阿熊和老刘猛跳的心脏。黑马上的人回头嚎:“不要命啦!”阿熊急忙把青魇抓回来,同时不客气的对前方咆哮:
    “缺命鬼,赶投胎也他妈看路,知道不!草泥马的!”
    按照以往,老刘会给这个不孝子一顿好的,可此时,他却没有这个心思。迅速从惊吓中镇定下来,他正重新判断这个陌生人。——看似“夸张”的晕倒,在巡卫面前的反手一将,不屑又专注的“监视”,都令老刘产生许多猜疑:此人是谁?
    把危险留在身边,方能控制住。
    精明的老刘又犯了糊涂,青魇哪里像个“危险”?——你看,他刚才差点害死自己。这孩子有点犯傻。比他的儿子阿熊还傻。
    “担心你朋友前,先担心你自己吧!”老刘第一次对这个陌生人发火。触及感概,他老泪纵横道:“身体发肤授之父母,年纪轻轻,怎可如此鲁莽!唉!”
    青魇皱紧眉头,他此刻也难掩激动,把阿熊推开,口不择言的说:
    “你凭什么教训我!”
    一个区区的凡人,竟然用爹娘教训他?
    他爹娘死在天灾中,废墟中,只有焦炭或沙土,连谁是谁的骨灰都分不清楚!
    他努力这么多年,到底是为什么啊!
    青魇赤红双眼,剧烈喘气,发狂似的浑身颤抖,压抑的东西一股脑翻出来,他大声嘶叫:“活着还不如死了!要你这个•••”
    “啪!”老刘要一巴掌打醒他!
    青魇捂住脸,情绪冷下来,可是他的恨一点也没减少。•••心中难受,他想送死,青素不肯成全,而后他终于找到活着的意义,季子槐,可季子槐已经不爱他了,不稀罕他了。谁都不稀罕他。
    他是什么东西,黑虎。八百年的小妖。连道士都不稀罕收他。
    一种绝望在心中蔓延。他们不知道掩盖这种痛苦多么艰难。
    “啊!”青魇粗叹一口气,他是顶天立地的男子,哭是哭不出来的。
    原来心脏可以撕裂的痛到这般地步。——他爱季子槐,像细雨缠绵,像当年的米粥,浅而无味,他总不会多瞧一眼,多注视一分。——可是记忆中,在嗅觉里,米香和青涩的槐花香一直留驻院子,久久散不开。
    把骄傲的他打进低谷的不是族群的衰落,亦不是永生无望的王位。
    是一个凡人。区区的季子槐。
    青魇有一双枯竭的眼。绝望透了。
    “孩子,”老人的手颤抖的覆盖在青魇的脸上,他眼里有许多星光和希望,轻声劝导这个受伤的灵魂:
    “敲碎了墙还有路。你看——”他指着狼狈逃窜的难民:“杭城没了,只要他们还在,便会有第二个,第三个杭城。你明白?”
    阿熊听得糊里糊涂。
    青魇表情僵硬,从不能自拔的痛苦中分出一点意识。他垂下眼帘,凝视眼前头发花白,满脸黑斑的年迈老者:
    “我明白。”
    老刘额头上的皱痕是烦愁留下。岁月不会让青魇的痛苦仇怨有痕迹,它们扎在心里,然后时不时出来收紧利爪,折磨一下。他很想问老人,你又明不明白?
    老刘激昂的说:“春蚕到死丝方尽,蜡炬成灰泪始干。作为男儿你不建功立业,不报效国家,反而在这里自甘堕落,妄自菲薄。上对不起天,下对不起地,但最对不起的,是你爹娘一番养育之恩!”
    说得好。青魇非常自然的笑了。男子汉志在四方,豪情正义,这年过半百的老头说得他惭愧。说得他开心。
    没错。情场失意本不该如此失控。其实一切源于青魇心中一直埋藏的恨,他的不甘心。季子槐只能止痛不能拔根,今日被老刘一提爹娘,这病根似松了,这才嚎啕大叫,失了仪态。
    感情不是男子汉萎靡的理由。青魇觉得,正视伤疤才能前进。——也许正如赵懿轩所言,“想活下来,不是坏事”。心境一直在更改,在发热。轻言生死并不伟大,他想认识更多人,更多能说出“国家”“社稷”“建功立业”的豪杰。不论年龄。
    倘若没有爱情,他希望能寻找更多留下的意义。
    阿熊没头没脑插一句:“老爹,这么说你是同意我从军了?”
    老刘回头瞪一眼:“刘家三代只落你一个男丁,老爷子我可输不起!”
    阿熊挠挠头,奇怪的说:“喔,你对青魇可不是这样说的。”
    老刘瞥一眼青魇,觉得后怕的哑言道:“逆子!休要多言!”
    哈哈。着实有趣。青魇大笑,他上前拥住老刘和阿熊,三个大老爷们抱在一起。
    阿熊有些尴尬,他比青魇粗壮多了,让人这样一抱,不是叫他害臊嘛!
    青魇却如同解脱一般,拼命的笑啊笑:“哈哈哈!”
    有病。被打懵了吧!
    阿熊觉得更不可思议的是,青魇笑完,逮住他的肩膀,一个劲的瞅他脸,弄得别人怪不好意思的,这“娘们脸”!——行行行,让你瞧爷的脸,什么叫威武凶悍,什么叫浑身虎胆!常人根本羡慕不来。
    青魇用目光认真描摹阿熊的脸,末了,道:“果然是贵人相。”
    什么意思?阿熊不解。但是青魇看他的眼神有点狂热,像饿汉盯着一块肥肉,让人浑身发毛•••
    阿熊拍开他的手,发出一声他自己都吓到的女人惊叫:“妈呀!”
    (正能量满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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