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知道吗？那个变态好像回来了。”寒假结束后回到学校，走在校道上的时候我忽然听见别人交头接耳的说。
    “是啊！去年都已经辍学了，想不到现在还会回来！听说他曾经向男生表白失败而恼羞成怒打了人家一顿呢！”絮絮叨叨的话又飘进我的耳朵里，我知道，除了余殇，学校没有人背负这样的传言。
    于是我高兴地跑到他们教室的门口，果然，那个熟悉的身影真的是余殇，他坐在教室的角落里，但我还是一眼就认出了他，只不过那个身影瘦弱了许多，仅仅三个月的时间似乎已经把他折磨得没有了生气。
    “余殇……”我高兴地喊着他的名字，他们班里的人瞬间都朝我这边看了过来，可是只有余殇，他一动不动的坐在那里看着窗外，好像听不见我的声音似的。
    “余殇……”我走进去搭上了他的肩膀，高兴地说：“你终于回来啦！”
    余殇却不为所动的只是关注着窗外的景色，我茫然的看着他那熟悉的侧脸：“怎么了？余殇……我是梓飞啊！墨梓飞，你的好朋友。”
    “我不认识你。”余殇却冷漠地说，随即起身离开了教室。
    我看着他的背影，一阵心酸，他究竟受到了什么样的打击，才会变得这般冷漠无情？
    第一天的课总是那么闲散而漫长，我坐在临窗的位置上根本没有理会台上老师的新年祝贺，只是低着头用笔在纸上莫名其妙的写着东西，我也不知道自己要写些什么，只是心里一直想着余殇的事，手中的笔便不想停下来似的，或许只有黑色的字迹在白色的纸张上一笔一划拼凑出华丽的句子才能让我释怀。
    “梓飞，你在写什么呢？”忽然同桌好奇的问我。
    我回过神来看着他：“什么？没有啊！没写什么。”
    “还说没有。”他却笑着抢过了我想合上的笔记，偷偷念道：“总有一天，我会用另一个身份去到你的身边，看着你身边发生的所有事，跟你面对身边的种种问题，可是现在，我只能沉默……”
    “够了，唐可。”我呵斥了他一声。
    结果全班的眼光都向我们扫了过来，包括台上的数学老师：“怎么回事啊？唐可？梓飞？”
    连忙搪塞了几句，唐可那家伙居然说我打瞌睡说梦话了，但无疑那是最好的借口，于是我乖乖的认了，老师也就没怎么追究，只是说上课认真点便放过了我们，毕竟这只是开学第一天，没必要搞得那么严肃。
    “你这写的是谁啊！”老师的视线一转移唐可便侥幸地问着我。
    我看着他那张颇为俊朗的脸，轻描淡写地说：“你这么八卦，去做女人得了。”
    败了兴致，他也不再纠缠，只是轻哼了一声：“单恋很辛苦的，我只是关心你而已。”
    等到放学，我第一个冲出了教室，却又听到唐可八婆似的说：“跑那么快干嘛？赶着去投胎啊！”
    要不是我放心不下余殇，平日里这小子要是这样早被我修理了，什么也不顾地跑到余殇他们教室门口，却还是晚了一步。听人说他课上到一半就出去上厕所了，一直到现在都没有回来，估计是逃课。
    可我站在他们的栏杆前，双手搭在冰冷的砖面上望着楼下人来人往，我知道他并不是逃课，他逃的或许是我。
    或许他已经觉得我们不可能成为朋友，又或许他怕连累我，所以故意和我保持距离，但是他不知道，虽然我没有公开的勇气，可我有和他一起面对质疑的决心。
    “余殇……”当我找到他的时候他正在外面的面馆吃面，我点了一份一样的端到他身边坐了下来。
    余殇还是没有理我，他低头吃着他的面，仿佛外界所有的事物都与他无关似的。
    我夹了一块蛋卷放进了他的碗里，他终于抬头看了我一眼，我记得他最喜欢吃那个，所以他每次都会叫老板娘多放一点。可是一眼过后他又默默地低下头继续吃他的面，好像只是眨眼功夫他就吃完了，只剩下一块刺眼的蛋卷戳痛我的心房，我拉住他起身准备离开的身子：“余殇，别这样好吗？我们可是朋友！”
    “朋友？”余殇冷冷地说：“我已经没有朋友了！”
    “有，你还有我，墨梓飞，余殇永远的朋友。”我紧紧抓住他的臂膀，我看见了其他人投来的异样的眼光，可是我不能放手，因为一旦放了，我知道我将永远失去眼前这个珍贵的朋友。
    余殇怔怔地看着我，仿佛在思考，可是没一会他的眼神就黯淡了下去，那一刻我突然有一种心灰意冷的感觉，就像以前那种生无可恋时的感觉一样。
    “谁知道我所承受的痛苦与忧伤，谁又会毫不犹豫地抱我入怀，为我埋葬？”余殇忽然看着我，他认真地说：“梓飞！你可以抱我一下吗？”
    我看着那些异样的目光，然后看着余殇，我看见他眼中的泪光，于是我不再犹豫地抱紧了他：“只要我们还是朋友，我的怀抱永远为你打开，我的肩膀愿与你承担一样的重量。”
    那是我和余殇第一次看见对方哭，竟然在那么多人面前，两个十八岁的大男人抱在一起，在一家小小的面馆里互相慰藉。
    是他让我看到了自己的软弱，而他长久以来的坚强也在那一刻融入了我的身体。
    之后我告诉了余殇我和徐天之间的事，他羡慕地看着我：“为什么你总是那么幸运，世界上的好事都让你遇上了。”
    “不是我幸运，而是你太固执了，难道这么多年你都没有遇到过一个倾心的吗？”我打开一罐啤酒递给余殇，那晚的寝室里只有我和他，其他人都放假回家了。
    他拿着啤酒狠狠灌了几口，忽然自嘲似的笑了起来：“固执吗？或许是吧！可是每个人都有得不到的痛，即使多年后依旧无法忘怀！不是吗？”
    我看着他，顿时皱起了眉：“用我说过的话来质疑我有意义吗？”
    他笑而不语，又灌了几口，然后拿来自己的书包，他从里面摸出一个信封，笑笑地递给了我。
    “这是什么？”我莫名其妙地问他，他举着啤酒罐敬我，于是我倒头也喝了一大口。
    “该不会是遗书吧！”冰凉的液体还没完全落入腹中我便后知后觉地说。
    余殇倒头就躺在他自己的床铺上，他看着上铺的木板，笑着说：“梓飞，如果有一天我走了，你就拿着那个信封给我爸妈，然后替我跟他们说一声对不起……”
    我居然答应了他，那一夜我们两个人整整喝了十二罐啤酒，一直聊到深夜，他说他的往事，我说我的回忆，跌跌撞撞竟有那么多相似的经历，最后我只记得他睡在了我的怀里，彼此好像是哭诉着睡着的。
    十八岁那年我们都过得浑浑噩噩，仿佛不知道岁月的流失，一晃眼便已经到了十九岁的年龄。
    其实那段时光无非就是我陪着他一起逃课，一起通宵，一起肆无忌惮地挥霍着仅有的青春，因为悲伤，所以痛快。
    终于在余殇十九岁生日的那天，他告诉了我：“都已经这么久了，还是遇不到一个可以相互依靠的人，我已经累了，没有办法再陪你了。梓飞，我想这会是我的最后一个生日……”
    我看着他没有说话，只是红了眼眶，憋了好久最后还是忍不住流泪。
    他笑着为我擦干眼泪，说：“墨梓飞什么时候变成爱哭鬼了，那个风轻云淡的男人哪去了？”
    的确，一直以来我都是看得那么透彻，毕竟曾经也在生死关前走了一回，对于余殇的任何决定我都不应该感到吃惊才对，可是，此刻内心所有的坚强就那么莫名其妙的溃散了。
    我紧紧地拥抱着余殇，在他耳边说：“无论如何，我尊重你的决定。”
    他也紧紧地搂着我，一声长叹仿佛卸下一生重负，他轻轻地说了一声：“谢谢。”
    我的心蓦然抽痛，还记得那一年他也是跟我说了这么一声谢谢，而此刻我才记得我还欠他一声：“对不起。”
    “你怎么了？梓飞。”徐天拥着我的肩站在崖上。
    眼前的这片海就是余殇最后的归属，他的骨灰早在几天前就被我撒在了这里，而今天才是他的生日。
    海风吹过我的发梢，我好像听见了余殇的声音，他从未如此温柔的对我说：“我爱你，梓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