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冬日的天空中降起了鹅毛大雪，飘飘荡荡，泼泼洒洒，不多时就在地上堆叠了厚厚一层。
    本该是冷冷的夜晚，然而郊区一栋高档别墅内，却是一片火热——热的不光是温度，还有气氛。
    然而这种火热的气氛并不算好，甚至让人觉得无比难堪。
    “啪”的一巴掌，让乔然的脑袋偏向一侧，但他微微睁开的眼睛却连眨都没有眨一下。
    身上的人终于也动了怒气，抽身离开，嘴里骂了一句。
    乔然白皙的脸上立刻浮现起几道红肿的痕迹，不过比起身上的印子只能算是挠痒痒罢了。
    “你还当你是付少扬捧着哄着的小情儿啊？”
    男人连嘲带讽地冷笑着，对着宛若死尸一样的乔然说：“老子出来混这么多年，还从来没见过你这种白痴。”
    乔然听到付少扬的名字，宛若死水的眸子中终于泛起了轻微波澜，他缓缓转过头来，努力在昏暗的灯光中对上焦距，落在那个男人身上。
    已经破了皮的唇哆嗦一下，乔然的嗓音就像是被马车碾过一样，沙哑破败。
    “付少扬呢？”
    “用你换了一批军火，现在估计还在庆功吧。”
    男人披上衣服，兴趣缺缺。
    本来以为是个可口美人，没想到美人是个冰块，他就算再怎么有能耐也没办法跟这种人继续下去了，同时也当然明白，自己弄错了一件事情。
    男人把手机扔给了乔然，又捏着他的下巴打量片刻说：“看你这样子不像是个出来卖的，回头告诉付少扬，我虽然喜欢美人，却不喜欢强迫别人，更不喜欢被人耍。”
    说罢，男人站了起来，往门外走去，留下最后一句话——
    “这生意，不做了。”
    门被阖上了。
    一室狼藉，一室死寂。
    出来卖吗？
    乔然虽说不知道这个男人是谁，但他多少也从那短短几句话中窥测出些蛛丝马迹来。
    自从付少扬回家的次数越来越少，乔然就已经知道两人的距离在逐渐增大了，但他不可能想到的是，付少扬居然会为了一笔生意，而将自己灌醉之后送到别人的床上。
    乔然拿起电话，才发现自己的手都是在止不住颤抖着。别墅中有地暖，可标准的室温也温暖不了他的身子，如同一桶凉水从头浇下，冷到心头。
    浑身都疼得要死，乔然拨了好几次才将那个铭记在心的号码打了出去。
    几声滴滴过后，那边有人接起了电话。
    “喂，这么晚了，谁啊？”
    乔然的心脏宛若被雷击中——这是一道娇滴滴的女音，一道熟悉的女音。
    付少扬名义上的未婚妻。
    除了这道女音，乔然还能听到其他七七八八的嘈杂声，再看看墙头挂着的钟表，凌晨一点三十分，看来还真的是在庆功啊。
    乔然刚想说话，便听到里面有人在放声大笑，隐隐约约能听清他们在说什么。
    “付大公子，你还真舍得把那小美人儿给送到陌少怀中啊？要换做是我我可舍不得。”
    付少扬的声音不太真切，醉醺醺的，但里面的轻蔑和无视即使隔了一定距离也听得清楚。
    “不过是个早就玩儿腻歪的玩物，怎么说也要物尽其用是不是？”
    紧接着就是一阵的笑声。
    有的说付少扬不懂得怜香惜玉，有的说付少扬只爱江山不爱美人，也有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要尝尝乔然滋味儿的。
    “喂，到底是谁啊？不说话挂了。”付少扬的未婚妻吴静雅喂了半天没听到声音，当即便不耐烦起来。
    乔然惨然一笑，竟是连近在咫尺的声音都入不了他的耳朵，只听得到那些零零散散的杂音。
    七年的陪伴，他乖巧、懂事，哪怕只给付少扬当个不上台面的地下情人也从来没有抱怨过一句，可最后居然换回的只是一句“玩儿腻歪的玩物”。
    乔然突然想起，古代有一种刑罚被称为“凌迟处死”，一刀一刀割在肉上，让人生生疼死。
    那种疼，有没有现在他心中的疼来的让人难以忍耐？
    “神经病。”
    吴静雅又问了几句，没听到声音就当即准备挂电话。
    乔然一只手抵住胸口心脏的位置，终于在最后一秒开了口。
    “我找付少扬。”
    “你谁啊？”
    吴静雅对于大半夜打来的电话一向警惕，又是个男人打来的，对于付少扬那些个嗜好她摸得门儿清，当即心里头竖起了雷达。
    乔然忍住心口那越发难以忍耐的剧痛，紧紧咬了咬下唇，才用破碎的声音说：“我是乔然。”
    啪嗒一声，对面响起了电话磕在大理石地面上的声音，清脆利落，紧接着传来了忙音。
    嘀嘀嘀——
    电话挂掉了。
    乔然怔然片刻，死死盯住手中的手机。
    过了一会儿，他挣扎着爬起来，将散落在地板上的衣物胡乱套在身上，忍住浑身上下的疼痛感，抓着手机便往外走去，步伐踉跄，仓皇失措。
    那个被称作陌少的男人已经没了踪影，想必是开车离开了这里，乔然摸着黑从楼梯上下来，脚一软踏空一格便从楼梯顶部咕噜咕噜滚了下去，头晕目眩。
    乔然摸了摸脑袋，一手粘腻，混合着血腥味儿，让他终于忍不住吐了出来。
    空旷的别墅内回荡着诡异的呕吐声，间或夹杂着压抑住的呜咽哭声。
    雪地里，一道单薄削瘦的身影拖出了长长的血痕，在漫天飞扬的簌白中显得渺小又可怜。
    不知走了多久，别墅已经不在视野范围内，乔然也已经冻得毫无知觉。
    唯一握在手中的手机响了起来，乔然如同一个没有知觉的机器人，愣愣将手机接起，只听到付少扬的声音从里面传来。
    他的嗓音里带着毫不遮掩的怒气，低吼道：“乔然你到底在干什么？我警告你，如果你得罪了陌少，小心吃不了兜着走。”
    乔然的呼吸瞬间窒息住，心脏传来的痛觉更加明显，他弯下腰，伸出另一只手扶住路边的大树，勉强稳住身形，艰涩开口问道：“你将我……送给他？”
    付少扬抬高了声音，不屑一顾地说：“不过是陪他一晚上，又不会少块肉。而且我要结婚了，你知道静雅的脾气，肯定容不得你……你跟着陌少也算是个好去处。”
    结婚了？是谁说，永远陪着他的？
    寒风呼啸而过，凄厉声宛若鬼哭狼嚎，乔然顿时有一种想要大笑的冲动，事实上，他也这么做了。
    乔然笑得上气不接下气——什么一生一世，什么心肝宝贝，全特么都是哄白痴的！
    如果不是付少扬在他最需要帮助的时候帮了他，又借机靠近自己，以温柔为陷阱一步一步诱惑自己深入，像乔然这么洁身自好的人怎么可能心甘情愿给付少扬这样的公子哥当情人？
    七年的感情终于走到了尽头，在这场大雪中已经彻底结束了。
    “付少扬！”乔然的嗓音突然变了调子，变成了和寒风一样凄厉的狠戾，他从牙缝里逼出声音：“你这么做，就不怕遭报应吗？”
    付少扬已经没了耐心，原本在庆功的他接道陌家人打来的那个电话，原本就心情坏到极点，又想起居然是乔然身上出现了偏差，更是所有的爱意都一瞬间烟消云散。
    他冷冷笑了两声，说：“报应？我等着你来。”
    说完，付少扬便挂了电话。
    乔然撑不住身体重量，颓然倒在地上，雪粒透过单薄的衬衣传递到背上，他抖着身子勉强从裤兜里摸出随身携带的药，拿出几粒塞在嘴里。
    是的，乔然有心脏病，虽然不严重，却依旧是个挂在心上的烦心事儿，偶尔犯犯病也只不过心脏疼几下，可这次却越发疼得厉害了。
    但是，在他将药咽下去之后，却发现原本该平静下来的心脏跳得越来越快，抽痛也越发猛烈，排山倒海而来。
    乔然惊恐地睁大眼睛，直直望着落满白雪的枝桠，双手在雪上无意识地扒弄着，划出乱七八糟的印子。
    眼中的光芒消失了，如同这个没有任何天光的夜晚。
    乔然知道，药被换了。
    ------抓一下虫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