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以为在稍远离京城的芦合镇暂避一晚理应还算安全，没想到成家的动作竟这样快，还能轻易让官府出告示寻人，逼得徐清风一行人一路疾行，直到到了一处荒无人烟的地方，众人才被陈天依叫唤地停下紧赶的步伐。
    陈天依在苏玉华身后干呕了两下，“我说太平，你驾龄多久了，怎么你骑个马还能把我颠得晕马了？”
    苏玉华不满回应：“我马大爷给你骑你还嫌弃？我带着你还要使劲赶上他们，我容易吗？”
    徐清风环视四周，“我们先在此处吃点东西休息一会吧。”
    方时月低声道了一句：“有人在跟着我们。”
    “嗯，但是总保持相对远的距离，看样子暂时没想找我们麻烦，我们休息一会，也让人家喘口气。”徐清风最后一句故意用贱兮兮的语气。
    陈天依率先下马，回道：“您老人家对人可真仁慈。”
    “那是，人家跟着我们一路狂奔也挺累的。”徐清风也下马，把马拉到路旁拴在一颗树上。
    他们拿着早先备好的干粮和水就地盘坐开吃，悠哉得不像是逃亡，倒像是出来郊游踏青的。
    陈天依咬了一口饼，含糊不清地说道：“真的累死我了，咱们一会能跑慢点吗？”
    “可以，现在没有那么多人涌着追赶，其余的”徐清风瞥了瞥身后不远处，“静观其变，应当不成问题。”
    陈天依：“逃亡已经够惨了，你们说成靖父子是有多抠门，才一两百黄金，打发谁啊？”
    苏玉华：“就是，陈天依可是千金大小姐，至少也得值千两黄金。”
    徐清风：“那我岂不是得值两千两？”
    陈天依瞥一眼徐清风，“你够了，比我值钱就这么让你骄傲？”
    徐清风轻笑，“还行。”
    “成家究竟什么本事啊，为什么官府都一起帮忙找人，楚大哥说连皇……”陈天依突然意识到说漏嘴，赶紧捂住自己的嘴。
    “连皇上都纵容着他。”徐清风接下陈天依的话。“因为许家的江山是成锐的父亲帮忙打下来的，先皇对成家一直敬重又忌惮，到了成锐这儿，军权被削减，亦未有何功绩，当今皇上应当是念及先辈才对他如此。”
    陈天依震惊，“你怎么知道？”
    “我们还知道你的楚大哥跟皇上是什么关系，”方时月接过话，又道：“看样子，你也知道了。”
    既然都知道了，不如把话说开了。
    “你们……一直都知道？”陈天依再次感觉受到打击，就像她刚得知楚凌霄真实身份的时候那样，为什么都在瞒着她，还有多少她不知道的事？
    “那么他知道你们知道吗？”
    “嗯，”方时月点头，“不久前。”
    苏玉华看着他们，不明所以，“我，我晕了，你们互相知道不知道的，到底在说什么，我怎么什么都不知道？楚美男跟皇上什么关系？”
    “他不姓楚，姓许。”方时月看着远处，慢慢道，“当今四皇子，许知行。”
    苏玉华备感震惊：“什，什么？”
    楚凌霄回宫后并没有直接回到儒轩殿，而是走至后宫一处冷僻的寝宫。
    刚进院门，一个浓妆艳裹的妇人穿着舞裙，挥舞着水袖唱着曲子。
    “母妃。”
    被楚凌霄唤作母妃的这位妇人正是那个自从失宠后就自闭宫中，几乎与世隔绝的贞贵妃。
    “行儿，你来啦？”贞贵妃一脸带笑，仿佛一个寻常人家的慈祥母亲。
    楚凌霄站在原地看着母妃，“怎么不到屋子里去？”
    “你父皇过几日说不准会来，我得把他喜欢的这段舞再练练，不然跳不好他就不高兴了。”贞贵妃笑说。
    楚凌霄看着母妃被厚重脂粉遮盖的脸上露出的笑纹，伸手抚了抚她眼角的细纹，却发现她的颧骨又出现一块淤青，不知道又是什么人欺负的，即使问了得到的回答都是自己撞的。
    楚凌霄咽喉一阵酸楚，默默地吞咽了。
    看着母妃脸上依然带着孩童般的笑。
    别人都说她疯了，但他知道她没有，她一切正常，只是还在傻傻地等那个人来，即使明知道他永远都不会再来。
    楚凌霄喃喃道：“是不是始终有期待便不会有落空的那一日？”
    一直等一直等，只要还没死就还抱着希望在等。
    “母妃你恨过吗？”
    贞贵妃像是没听到楚凌霄的话，把楚凌霄拉到屋里桌子旁坐下，指着桌上的几盘糕点，“母妃做了很多点心，你父皇也不来吃，正好你来了，你快吃。”说着拿起一块糕点放在楚凌霄手上，“还有好多，一会儿走了都带回去，我再重新做些。”
    楚凌霄顺从地把糕点放入口中咬了一口，一贯不喜吃甜食的他细细咀嚼着口中甜腻的食物。
    糕点实在甜得过分，可不知怎么嚼着嚼着口中竟又泛起了方才被咽下的酸苦味，楚凌霄不聚焦的空洞眼神突然被泪水充盈得晶莹透亮，一滴泪珠不听话地从右眼悄然滚落。
    贞贵妃脸上的笑渐渐收敛，她捧过楚凌霄的脸，为他擦掉眼泪，又夺走他手里残余的糕点，“不好吃就不吃了，不哭不哭，母妃呼呼。”
    “我做了错事，”楚凌霄终于开口，“无可挽回，并且还将一错再错。”
    贞贵妃抱着他的脑袋，轻轻抚摸。
    楚凌霄任贞贵妃抱着，一动不动，“但我不会后悔。”
    “有一天我们会站在最高处，受万人敬仰，没人敢再对你说三道四，冷眼相对。”
    贞贵妃依然像哄小孩一般，顺着楚凌霄的头发一下下安抚，嘴里念叨着“母妃呼呼。”
    只是泪水早就湿透她的脸颊。
    这些年他因为自己受的苦和委屈她都知道，他所做的努力她也都知道，但是弑兄夺位是她万万没有想到的。
    如果只是为了她，那她宁可早些自我了断，也不愿他走上这样的错路。
    都是她的错，一切都是她的错。
    为什么要让这个孩子这么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