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灵，你悄悄去寻安其来见我，别让你主公发现。”天色更晚些时候，停了一天的雪复又开始下起，容月先是打发白落雨去伺候穆染天就寝，然后如是吩咐白灵。
    白灵担忧询问：“公子可是身体不适？”白日里，容月曾阻止穆染天叫罗安其给自己看诊，这会儿子又避开穆染天寻人，白灵自然担忧。
    容月笑着摇头：“没有不适，明日成婚，我想给你主子一个礼物罢了。”
    白灵一听，不服气道：“什么礼物？非要找罗公子，小灵儿不能帮公子吗？”
    容月失笑：“这件事，除了安其，还真是谁也帮不了我。”
    京城驿馆，罗安其正陪师父弎夜谈，此番穆景华登基，苗疆作为大新属地自然也要进京朝贺，弎便是以苗疆使臣的身份前来。
    白灵冒着大雪潜进驿馆，寻见罗安其开口就道：“公子找你！”
    依照容月的个性，若非十万火急之事必不会选这种时候找自己，罗安其匆匆拜别师父，跟随白灵快马往别院疾驰，路上，他几番询问白灵容月究竟找自己何事，白灵支支吾吾半天也说不出个所以然。
    罗安其一路火急火燎回到别院，一进院子就被眼前月色白雪中一片大红喜字怔住，“谁，谁要成亲了？”
    白灵喜滋滋道：“自然是主公和公子！”
    罗安其忘了自己听到这消息时的心情究竟如何，他只记得，他被白灵带进容月的房间，那正坐在月下窗前看书的人听到响动，回眸看向他。
    窗外飘着白雪，便是映着这月夜雪景，他也回望过去，不过轻略一瞥，便被对方一身红装惊艳了以往相识尽二十载的时光。
    ——可惜这红装却不是为他所穿。
    容月淡淡吩咐：“白灵，你先下去。”
    “哦……！”白灵不情不愿离开。
    罗安其环视四周红绸满布的房间，又望向一身喜服的容月，讥讽道：“木容月，你当真是被狄裘摔坏了脑子不成？同为男子，你还真甘心这样出嫁！”
    容月轻笑：“同为男子又如何？有谁规定两个男人不能成亲？”他说着起身走到桌前为罗安其斟茶，“安其，我有件事想请你……”
    “不管什么事，我不会答应！”罗安其却是猛然打断容月，按住容月端着茶壶微微发抖的手，再一用力把人拽上床，“天色已晚，你要是不想明日大婚时晕倒，还是好好睡觉吧！”
    容月脸色煞白，手腕被罗安其捏得生疼，虚弱不堪的身体丝毫无力反抗，苦笑道：“就算我好生休息，依照我目前的身体状况也支撑不了一日，更别说……洞房。”
    罗安其浑身一震，惊道：“你……你——？！你简直无药可救！”
    容月摇头：“安其，我知道你有药，有能让我短时内看起来与常人无异的药。”
    罗安其言辞拒绝：“那药对身体损伤极大，你趁早死了这条心！”
    容月抿唇：“这么说来，就是有了。”
    罗安其转身即走：“你不必套我的话，我说什么你也不会听，那便让你的未婚夫婿来管你！”
    “安其！”容月大惊，从床上纵身跃起挡住罗安其去路，下一刻，又扶着一旁桌沿勉强维持身体，忍不住心肺传来的刺痛，咳出血来：“咳咳……咳咳咳……！”
    罗安其大步上前：“妄动内力，你不要命了？！”
    容月则揪住罗安其伸来的一片衣袖，艰难道：“算我求你！不过就一日时间……即便那药对身体有损，想……想来也不会损伤太大。我还想长长久久……与他厮守在一处！又岂敢再折腾自己的身体？”
    容月说着，身体又往下滑了几分，“可一生一次的婚礼……我，我不想留有遗憾……！”
    一夜大雪，翌日雪停，满世界银装素裹，下人们个个穿红，别院里各处忙碌，气氛好不热闹。
    “公子，这是皇上亲自选的全福嬷嬷，来给您梳头。”白灵引着一位老妇人进屋。
    容月坐在铜镜前，向那妇人微微颔首，然后递上一朵石榴花，“有劳嬷嬷用这花为容月点缀。”
    全福嬷嬷愣住，“这……”
    她是京城高官的内命之妇，来之前就晓得自己是为屡立战功，在军中威望极高，又前后得两任皇帝看重的大新军师送福，传言里军师便是位样貌极清俊的弱冠少年，可此番见到真人，她仍是不免惊叹，惊叹之余更是感慨，眼前这不过二十的年轻人肤色异常苍白，一看就是旧病之人，军师的身体也当真像传言里那般孱弱。
    全国都在为先帝服国丧，三月内不得行嫁娶之礼，估计军师是命不久矣，皇帝这才格外恩准他在此时成婚，也不晓得娶得是哪家小姐。
    穆景华一身便衣走在院中，院里院外入眼的都是成片的石榴树。
    脚下白雪踩起来发出轻快的“嘎吱”声，他抬脚往东厢上房走去，决定在吉时前先去看看皇兄的“新娘”。
    屋子里，全福嬷嬷正为容月簪石榴花，瞧见微服参加喜宴的皇帝，吓得眼珠子都要掉出来，“皇，皇……民妇参见皇上！”
    白灵搀着容月起身，穆景华慌忙按住他，“不必行礼！你们都下去吧！”
    他将不相干的人都支走，然后绕着容月看了又看，最后盯着容月头上那朵石榴花道：“‘军师簪花’如今已经成了军中人人乐道的传奇故事，果然百闻不如一见！皇兄真是有福！”
    容月却是淡淡摇头，眉眼间一片清冷：“是容月有幸，能与陛下的皇兄相识相知。”
    穆景华一愣，随即笑道：“小月还是与从前一个样子，就算穿着这大红喜服，头簪娇花，也断然不会有女儿家的媚态，依旧这般清高孤洁。”
    穆景华说着闪身让出身后一人来，正色道：“狄璇公主听闻你要与皇兄成亲，央求朕再见你一面。”
    “木公子。”狄璇走到容月身前。
    容月双眼微怔，“公主？”
    穆景华抬脚走出房间：“你们慢慢聊。”
    狄璇再上前一步，凝视面前的男子：“公子瘦了……也更憔悴了……”
    容月凝眉，半晌语带歉意道：“是容月没能准守与公主的约定，我原计划戎王败后，想办法将他押来京城为质，一方面可以确保戎族归顺大新之后不会再起异心，一方面也能留他一命。是容月对不起公主，如今还累得公主一介女子担负这等沉重的责任，远嫁他国。”
    狄璇摇头：“公子不必自责，许多事不是公子一人之力可以掌控。说到远嫁，璇日后将是大新的皇后，身份无比尊贵，并不委屈。倒是公子……”狄璇眼眶泛红：“若非阿栾用计，先帝也不会被叛军所杀，公子更不必与死人成婚。公子又是何苦……”
    与死人成婚？明白狄璇有所误会，偏生容月还不能解释，他眉梢一跳，轻咳着打断狄璇，语气一贯的冷淡：“公主若是来劝容月取消婚礼的，如今公主想说的容月已经听了，公主请回。”
    “公子！”狄璇紧咬下唇，显然还想再劝。
    容月冷声：“吉时快要到了，容月便不留公主喝喜酒了。”
    狄璇垂眼，终是放弃：“公子万事珍重，这一别，璇与公子怕是真的不会再见。”
    容月起身，送狄璇到门边：“也请公主珍重，陛下是极好的男人，成婚后公主自然会有所了解。白灵，外面雪天路滑，你去送送公主。”
    “是，公子。”白灵去送狄璇。
    容月看一眼目送狄璇离开的穆景华，“这是穆染天的意思，还是陛下的意思？”
    穆景华心中一虚：“你可千万别告诉皇兄，我看公主实在可怜，严格说来也是你先负了人家。”
    当初容月为了报仇，确实一心算计，最终成了狄璇的和亲驸马，如果没有后来许多变故……
    容月苦笑，他辜负的人又何止狄璇一个？
    屋外雪虽然停了，但仍旧寒冷，容月不过在门边站了片刻便浑身发凉，他转身，默默将昨夜从罗安其那里求来的药丸吞下，“陛下对公主似乎十分怜惜，日后陛下与公主成婚，抱得美人归，不要忘了容月今日功劳。”
    “小月？！”穆景华惊奇上前，“你何时也学会与人玩笑了？”
    容月摇头：“陛下看公主的目光可不像是玩笑。”
    穆景华一噎，随即叹息道：“朕之前也算与狄璇有过接触，为何那时不曾有今时这般心动？倘若当初我答应皇兄娶她，也许就没这许多波折了！”
    药效发挥很快，容月觉得体力果然好上不少，就听穆景华又道：“我们说点开心的事吧！你可知皇兄为你准备了什么惊喜？”
    容月不为所动：“既是惊喜，容月更愿意等准备惊喜的人来揭晓。”
    穆景华皱眉：“你这人怎么总是这般无趣！猜一下嘛！猜猜看皇兄到底为你准备了什么惊喜，作新婚礼物？”
    白灵去送狄璇，见到外院那边有人正在搭建戏台，兴高采烈跑回来，还没进屋声先到：“公子！主公请了戏班来唱戏，怎么没告诉公子呢！”
    穆景华：“……”
    容月：“……”

    作者闲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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