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爱恨依旧,此情长流。 第213章 报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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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国师,咱们的人跟着齐修去到木家老宅,佐夫人确实是这样说的!大新的国师不能留,您该听大王的。”
“大王会在此时得知他的身份,不过是有人将他作木容月的挡箭牌。你当真以为那木家老宅是如此轻易好进的?”
冬风呼啸,戎族的冬天总是格外冷,不论戎王再如何励精图治,也难以改变这里物资匮乏的本质。
即便开通商贸往来,即便戎的都城犬封已经是堪比中原京都的所在,都不能掩盖他们需要依靠外族物力才能支撑族民越冬的事实。
与其等着别人施舍,拿人手短,倒不如侵占掠夺来得有底气,若是能够占得整个中原一统天下,就更加一劳永逸。
卿栾一直知道狄裘侵占中原的初心,也知道他所追随的王拥有怎样的宏远抱负。
他斥退手下,独自走在凄寒的冷风中,咚!咚!咚!不远处的佛堂传出有节律的木鱼声,听上去是那样令人心生平和。
卿栾推开禅门,望着跪在佛前念经打坐的小和尚,微微勾起嘴角,露出一贯的邪魅笑意,“倒是卿栾一直以来不晓得大师能耐,不知死活得冒犯了。”
容月自那日磕破脑袋陷入昏迷,一直高烧反复,这一日终于退烧,人也跟着清醒过来,狄裘守在他床前激动道:“木容月,你醒了?感觉怎么样?”
容月虚弱睁眼,目光茫然,待看清床前之人的面容后像是骤然想起什么极度恐惧的事情,他犹如惊弓之鸟从床上弹起,受伤小兔一般披头散发缩到床角,单薄的身子瑟瑟发抖,面色苍白如纸,脸颊却因高烧而一片绯红,看向狄裘的目光充满惊恐,模样怜人至极。
狄裘看得心惊,一时没反应过来,愣了半晌上前柔声道:“你哪里难受?”
谁知容月竟是害怕得又大叫起来,双臂在空中乱舞,“你走开!走开!不要过来!”
一向清清冷冷、静定自若的人忽然变成这幅疯样子,狄裘沉面看向已然跪地准备请罪的巫医,“他究竟怎么回事?”
巫医匍匐在地,“回大王,木公子日前撞到头部,可能……”
巫医欲言又止,狄裘眯眼望向容月,“木容月,你若想靠装疯卖傻躲避孤的碰触,那你这算盘可是打算错了。”
狄裘说着就要上前去抱容月,容月却是害怕地面颊绯红霎时褪尽,双手奋力挥舞,眼中竟是溢出泪来,“你……你走开!你是谁?!……你不要过来——!”
狄裘看着容月的样子,终还是皱着眉放弃,转身对巫医道:“好好诊治!治好了,孤重重有赏!”
巫医跪道:“是,大王!”
哪知狄裘刚走出殿门,这巫医就脸色一变将容月手脚困住,向殿后招手,“他高烧已退,再没性命之忧,告诉国师大人,可以行动了。”
殿外有大臣急着上前向狄裘禀报,“大王,不好了!大新的镇北将军齐修率军兵临城下,打算和叛贼狄姜联手攻城!”
狄裘冷问:“卿栾难道没将那小和尚送上城楼?”
大臣答非所问:“国师请大王去城楼观战。”
狄裘点头:“也罢,孤就去看看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佛堂里,多休停下木鱼,侧头看向来人,“阿弥陀佛,”他双手合十,手里持着一颗血色的佛珠——这是初见时卿栾毁掉的那串佛珠上的一颗。
佛珠染血,视为不详,而同样染血的佛珠,卿栾手里也有一颗一模一样的。
“大师为何至今不肯发动檀肌蛊将卿栾置于死地?”卿栾笑意不改,俯身逼近多休有些发白的脸。
眼中一张略显婴儿肥的脸经过几月蜕变,如今已经初现一代佛坛大师的静定从容与悲悯无情。
可与他对望的一双眼睛一如既往的澄澈。
多休身体后仰躲避卿栾,卿栾则逼得更近,“你身上总有一股令人作呕的檀香味,我的符咒不仅对你丝毫不起作用,这些日子下来竟还隐隐有散功的趋势。檀——肌——蛊。”
卿栾的声音充满魅惑,一字一顿念出蛊的名字,“原来这一切均是因为这该死的蛊!”卿栾说着手探进多休松垮的僧衣,“不如咱们再来一次,如何?那夜之后,你匍匐在我身下呻/吟的模样实在销魂,我至今难忘呢!”
“不要!”多休脸色更白,惊恐地向后躲去。
“不要?”卿栾也变了脸色,老鹰捉小鸡一般捉住多休,他的目光沉郁,话音也更阴冷,“那夜你分明有机会置我于死地,为何到最后却没有动手?你如果当时把我杀了,就不会有这之后许多变故。余亚东不会杀了穆染天,起兵造反,狄姜不会这么快与大王开打,如今犬封城外日日血流成河。死了那么多人,可都是我戎族的子民,穆景华倒是兵不刃血就平了叛军,还借机为自己的登基立威服众。若是没有你的通风报信,想来穆染天不会那么早就察觉我和大王的计划,留下黑九这步活棋!大师的慈悲难道就只针对你们中原人?佛家有云,众生平等,竟是卿栾记错了吗?”
卿栾的手贴着多休的肌肤滑过,从上往下,多休浑身战栗,似乎终于忍无可忍,他抬手将手心里的血佛珠狠狠按在卿栾眉间,“贫僧色戒已破,今日再破杀戒,佛祖不容。不若就与你同归于尽!”
同归于尽?!
卿栾心下大动,佐澜潇说四大皆空,无欲则刚,则动檀肌蛊者不死。
然而这人却说——同归于尽?
这佛珠便是引动檀肌蛊的蛊引,卿栾只觉眉间骤然烧起一团烈火,从脑门直烧进心窝。
他漠然地想,原来心痛就是这样一种感觉……
心火在熊熊灼烧,佛在额间的手却越来越凉,像是燃烧尽一人全部的温度以换回另一个人的满腔热情。
一滴滚烫的泪顺着卿栾眼角滑落,他艰难道:“不死不休……多休,如果可以,我是真的想和你一起去死啊……”
“给我杀!”
“杀!”
犬封城外杀声震天,正是战鼓擂动,进攻激烈,眼看城破之际,忽然远远的,有一人一身白衣被缓缓吊上城楼。
寒冷冬风吹起那人垂散的发丝,露出墨发下一张惨白如魅的面庞。
一瞬间,狄姜、齐修,甚至亲临战场的狄裘皆是一惊!
城下,狄姜与齐修异口同声:“停止放箭——!”
城上,狄裘惊怒,“是谁下的命令?!竟敢违抗孤的旨意?!”
“是我。”卿栾走上前,多休已不见踪影,他说着望向城下脸色难看的狄姜,“大王真以为齐修才是这场仗的关键?”
狄裘隐忍杀意,“孤知道你要说什么,就算没有齐修,王兄率兵破城也指日可待。”
卿栾摇头,但终究什么也没解释,只道:“木容月在大王手上一天,这犬封就能保住一天,他可比那和尚好用多了!”
狄裘虽不舍容月,却也不得不承认卿栾所言——容月一被吊上城楼,狄姜和齐修就都不约而同立时下令停止攻城。
卿栾的话显然让他想明白什么,他顺着卿栾目光也向狄姜望去,“那小和尚的檀肌蛊确实对你影响不小,你如今不仅敢公然违抗孤的命令,竟还学会了阳奉阴违的一套。孤原就奇怪,王兄何时变得这般急功近利,为了尽快打败孤不惜使用人海战术。只怕真正的王兄是在你手上。”
卿栾被拆穿了却也不见丝毫窘迫,他不说狄姜究竟下落如何,是生是死,只俯身跪在狄裘脚前,“卿栾技不如人,不敢再对大王有所隐瞒。如今除了木容月,大王再无翻盘之棋,还请大王以大局为重,莫要为儿女情长所累。”
狄裘却是自负笑道:“自从孤决定走上这一统天下的路,早就做好了成王败寇的准备,孤不是输不起的人。”他说着侧眼瞥向那具在寒风中瑟瑟发抖的单薄身躯,“也许当年孤就错了,不该将他吊上这城楼,而是应该——杀了他。”
卿栾心下吃惊,就见狄裘走到容月身前,缓缓抽出腰间佩剑。
“大王三思!”卿栾跪身上前,“还不到玉石俱焚的一步……”
狄裘笑道:“谁说孤要玉石俱焚?”他说着用剑锋抵上容月纤细瘦弱的脖颈,侧头幽幽看向城下的“狄姜”问卿栾,“你说,若是我就这样杀了木容月,穆染天会如何?”
卿栾皱眉,“我不知他会如何,但你一定活不过今日。”
狄裘大笑一声,手上用力,剑锋下一段白皙的颈项立时显出刺眼血痕。
卿栾大惊,“大王!他不能死!”
“住手——!”城下齐修也大喝一声,向城上吼道:“戎王几次三番使用此种卑劣手段,打不赢便用人质威胁,有本事下城来与老夫一战!”
“与你?”狄裘不屑轻笑,目光锁定齐修身侧的狄姜,“本王若要单挑,自然是和‘王兄’一较高下!”
“本王正求之不得!”狄姜声如洪钟。
眨眼间,狄裘已经策马出城,狄姜亦打马上前。
城下一时飞沙走石,刀光剑影,运命中就该有此一战的两人终于迎来了生死对决。
狄裘没有选择利用容月胁迫穆染天撤兵,而是求一场堂堂正正的比试,也算不输王者气魄。
卿栾在城上观战,脸色一点点变得煞白,即便狄裘如今剑法大成也绝不是穆染天的对手,充其量死得好看一点,他很明白,自从推测出穆染天没死,而那势如破竹率军直逼戎都要狄裘性命的“狄姜”很有可能就是穆染天假扮时——狄裘败局已定。
城下,“狄姜”一枪将狄裘刺翻在地,枪头随即抵上狄裘颈间动脉!
“杀!杀!杀!”他的身后杀声震天,穆染天眯眼瞄向那被高高吊在寒风中的人,薄唇轻抿,嗖!飞刀划破长空,碗口粗的麻绳应声而断,白衣翻飞,容月身如孤鸿从高空坠落,正正落进穆染天怀中。
接住容月的一刹,穆染天心中长久以来的愤恨终于绝了堤口,“剑拿来!”他冷喝一声,暗处黑雀将月晏剑凌空抛出,穆染天抖枪回腕,月晏便沿着长枪滑进他的手中。
他轻轻抬起容月冰凉的手握上剑柄,再慢慢将自己的手覆上,“月,你说要我与你一同报仇,今日便是大仇得报的日子。你难道不睁眼看看?”
容月意识模糊,恍惚间他感觉自己仿若置身一个熟悉的温暖怀抱,淡淡的龙涎香令他无限心安,似乎有人在他耳边低喃,他却听不清也醒不来。
“杀!杀!杀!”
身后喊杀声源源不断,穆染天握着容月的手一剑挥下。
“大哥!剑下留情啊!”千钧一发,一名女子冲出扑挡到狄裘身前,狄璇双眼含泪紧紧抓住月晏锋利的剑刃,血从她的掌中淋淋淌下,她向着穆染天和容月不断磕头。
狄裘久久怔在原地,他不明白到了这种地步狄璇为何还要拼死给他求情,他缓缓推开狄璇,看向穆染天,“能死在必生宿敌手里我狄裘也算死得其所——”
话音未落,已是血洒长空。
“不——!”狄璇嘶叫一声,她其实也不明白为何到了此种地步,她依旧无法眼看曾经当做至亲的人去死……
穆染天面色如霜,握着容月的手用力三分,将狄裘的头一剑削下!
此仇不报,何以守诺?!
狄裘不死,何以厮守?!
在他身后,那震天的喊杀声霎时静谧,戎人只见他们新的大王俯身缓缓捡起地上血淋淋的头颅,手臂一震高高举起。
“王!王!王!”
成王败寇!
戎王战败被诛,犬封终于城门大开,迎接自己的新王。
塞西草原大雪纷飞,这一年的雪下得格外早。
卿栾一席红衣策马在苍茫的白雪之中,他的怀里抱着一个人,血顺着他的红衣无声淌下,他哑着嗓子艰难问道:“为什么不杀我?我所犯杀孽早已无药可救。”
那日多休动用檀肌蛊终被反噬,卿栾散尽了一身功力留住多休性命,却对蛊之一物无能为力,多休口吐鲜血:“施主是贫僧第一个说了要渡化的人,无论施主杀孽如何深重,佛语有云,放下屠刀立地成佛,施主还是可以回头是岸,至,至少狄姜王爷你没有杀……”
多休的声音越来越微弱,口中鲜血也越吐越多,卿栾嗤笑一声吻上多休的嘴,“姜大哥一觉醒来,别人已经当众杀了他的胞弟,为他夺了王位,他这傀儡戎王不做也得做,竟不知我到底是救了他,还是害了他……”
邺城,将军府。
管家齐大铁行色匆匆:“老爷!老爷!”
齐修皱眉:“何事惊慌?”
齐大铁道:“有人送了一个和尚到府门前……”
齐大铁话音未落,齐修已经一阵风挂了出去,战后他命人四处找寻大新国师的下落,却遍寻不得,皇帝要他回家去等,谁知竟当真等到了?
“听说你姐姐是现任苗疆圣女,她定能救你……”
“你既拼了性命也要渡我,此一别,你我有缘佛前再见!”
戎王战败身死,戎国师卿栾也就此失踪。
十多年后,有得道高僧自西域前往中原普及佛法,去到京城北山寺,与北山主持论法三天三夜,一时传为佳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