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伴伴停在东侧山峦脚下，穆染天就后悔了，山路崎岖马匹无法行走，崇山中最高的一座，恐怕步行两个时辰方才能到。不由皱眉：“我抱你上山。”
    容月摇头轻笑，“皇上过虑了。”
    穆染天的担心似乎真的多余。容月熟识地形，脚程奇快，上山的路没有停顿走了不消一个时辰就到了。
    一块简单的木牌，一方杂草重生的土丘，便是父坟。
    容月在父亲坟前跪下，“不孝子木容月，今日特地前来向父亲请罪！儿子曾经跪在这里对您承诺的事，如今恐怕再无法全部兑现。儿子不求父亲原谅，只求您保佑邺城，保佑大新取胜。”
    他说着抽出袖中皇榜，苍白的手捏着明黄纸张的一边，迎风点燃，燃烧过后的灰烬被风卷起，很快消失在视野里。
    穆染天站在他身后，静静注视。身前的人，背影清瘦，墨发随风，白衣飘扬，似乎就要和那些灰烬一齐被风带走，消失不见。
    惊恐顿生！一步上前将人拽到怀里紧紧抱着！“告诉我！你再也不会走了！再也不会离开我！”
    手中还未烧完的皇榜脱掌飞远，容月后背的伤被扯得生疼，错愕抬头，“皇上？”他耳侧那朵石榴花艳红似火，稳稳簪在发间，不曾被风吹落。
    穆染天望着那花，稍有安定，将人抱得更紧，“月，不要走好不好？我不能再失去你？”
    容月任由穆染天抱着自己，许久，开口说道，“皇上，请您任命容月为军师。此后，容月将永伴君王左右。”山风呼啸，声音却格外清晰。
    “月？！你……”穆染天有瞬间觉得自己是在做梦，他的月不仅不会走了，而且还给出如此重诺。可……理智回笼，“你不是一直想让你的父亲见到你如何领兵，击退戎军吗？更是想在战场上取下狄裘首级祭奠他和邺城被屠杀的百姓。”
    容月推开穆染天的怀抱，看着面前的男人，声音清冷肃然：“恳请皇上为容月完成心愿！”
    原来刚刚他的月对父亲请罪是这个意思，“为什么放弃手刃仇人？这也是你对父亲的承诺是不是？你该知道战场上活捉狄裘几乎不……”想到可能的原因，穆染天沉声安慰：“月！有我保护，你不用害怕！我命人在你的月晏剑上铸刻邺城城徽，所以才没及时将它送还给你。今日那把剑想来是用的不顺手，所以你才……”后面的话，不忍再说。
    不落痕迹瞥一眼穆染天受伤的左臂，容月轻声道：“与剑无关。”
    心骤然紧缩！只要一想到战场上容月双眼空洞无神、好像丢了灵魂的样子，穆染天就恨不得立刻冲进戎军大营，把狄裘千刀万剐！他的月那么坚强，当年究竟见到了怎样可怕的画面，才会恐惧战场到此种地步……
    “好！等三日后镇北大军抵达邺城，我便当着全军任命你为大新的军师！”
    “谢皇上！”
    一个“谢”字，穆染天心中五味杂陈。刀剑无眼，他其实早就想命容月为军师，从而远离危险的战场。可他知道容月对于手刃仇人的执着，所以他一直不敢开口，一直不忍提出这样的要求。没想到……
    撩起衣摆，这一日，穆染天跪在木淳禹的坟前说了两句话。他说，“木城主，您的儿子朕带走了！”他又说：“木城主，您的儿子定会亲手为您报仇。”
    许久以后容月才明白这话中深意。
    穆染天说完这两句，起身扶住容月，“走吧，你脸色很不好，山里风凉。”
    容月白着脸扯住穆染天的衣袖，不动脚步，只向西而望。穆染天顺着他的目光看去，眼中瞬间显露只属于帝王的神采。
    前方火红的落日烧着了半边天，脚下偌大城池笼罩在一片霞光中，恢宏壮阔！城的四周数面大新战旗迎风招展，苍劲有力！远处戎族所在的草原荒漠尽收眼底！
    一个冷冽而又万分坚定的声音缓缓响起：“容月会一直在战前为皇上出谋划策，战时于城楼上助大军杀敌取胜，战后于城门下待君归来！”
    刹那！除了眼中神采，心也跟着飞扬！如此允诺，就算只是为了军师的职责所在……不，那最后一句不是军师的职责！待君归来？待君归来……“你等的君是皇帝还是……”
    容月打断他的话，“穆染天，我等的是你。”
    再也抑制不住内心激动，狠狠搂住身前的人，吻上两片冰凉柔软的唇，唇齿交合，回以郑重承诺：“木容月，会有那么一天，晨曦剑将取下狄裘的项上人头！邺城百姓不会再受战乱之苦！戎族再不敢犯我中原疆土！”
    伤口被扯得更疼，可心却很踏实，“好，我等着那一天。”
    穆染天感觉容月身体发冷，松口，将人打横抱起，“你都站不稳了，我抱你下山！”
    这一抱，容月后肩的伤被彻底撕开，瞬间锐痛袭来，怕是瞒不住了，“穆染天……”
    “嗯？”
    “有件事忘了告诉你……”
    “何事？”
    “我今日受了伤……”怀抱微僵，“……伤在背上。”
    穆染天赶忙放下容月，“你受伤了？！伤的重不重？！定是我没有护好你！怎么不早告诉我？！疼不疼？！”他焦急询问着，想要扶住容月轻晃的身子，一抬手，才发现满掌心都是血。
    “月！”心中大骇！
    容月目光闪烁几下，相比穆染天的焦急，显得十分镇定，“伤势不严重，是我自己不小心，骑马回城时被戎兵的箭射中。”
    穆染天眉头紧锁，一双深邃的眼睛几乎要将容月吞噬，“我背你下山！”冷声命令，不容丝毫拒绝！“以后不要再瞒着我！”
    下山的路，穆染天走得飞快！
    背上的人起初还可以回答他的问话，后来便只剩细语轻喃，搭在他肩上的手也慢慢滑落。到了山脚下，已然昏迷不醒，再如何呼唤也全无反应。
    ————————
    作者的话：
    ╮(╯▽╰)╭这一箭中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