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染天从勤政殿回到太极宫，容月仍旧还在昏睡，而且高热不退。他心疼摸着容月烫手的额头，皱眉问徐长寿：“怎么还没退烧？今日大军便要开拔，随军出征，他身体能否吃得消？”
    徐长寿谨慎地摇摇头：“回皇上，随军出征万万不可！公子胸前的伤其实早已处理妥当，可如今仍旧因伤口感染而发热，这病情着实有些蹊跷。臣恐怕公子还有别的什么隐疾，需要时间好好静养才行。”
    没被问话的罗安其忽然撇撇嘴，不以为然道：“反正死不了，有什么不可以？”
    穆染天眯眼，面色沉冷带着隐忍杀意，扫过罗安其脸上白九的面具。
    罗安其说得“反正死不了”指的是容月身中蛊毒一事。如今蛊毒解除一半，茶无遗还没有得到容月的全部记忆。所以就算容月病的再重，只要蛊虫还活着，他即便是连一口气也没有了，还是得照样躺在床上半死不活的挨日子。当然，这样的半死不活也只能维持到毒蛊被全部解除的那一日，又或者痴情蛊死亡之时。
    罗安其见穆染天不说话，又继续道：“皇上可以不听白九的，但他的意思您总是要顾虑的吧。”他嘴上这么说着，心里其实并不愿意穆染天答应。他会说出这样的话，只是他的少主在从相府进宫的路上一再嘱托他，不管什么情况，一定要他说服皇帝带自己一起出征。
    罗安其在心里抱怨。你怎么老是不将身体当回事？忽然发觉，他的少主竟然那么早就知道大新应战戎族，而皇帝御驾亲征吗？
    不由多看几眼昏睡中的人。你有这样一颗七窍玲珑心，到底是幸，还是不幸？什么都逃不过你的眼睛，不累吗？
    皇帝在犹豫，徐长寿跟在皇帝身边十多年了，他猜出了几分皇帝的心思，于是开口道：“白九，你先去将公子的药端来吧。”
    罗安其起身，“好。”
    皇帝会意，挥手，“你们都下去。”屏退了所有宫人。
    然后年迈又时常有些糊涂的徐太医，一双不大的眼睛里闪出岁月留下的老道，躬身叩首：“皇上，您是否已经和公子行过交合之礼？”
    穆染天一愣，点头。
    徐长寿从袖中掏出一瓶备好的药膏举过头顶，“看来公子高热不退的伤口不在胸前那一处，请皇上为公子治伤吧。如果公子随军出征，也请皇上多多顾虑他的身体，少让公子受伤为宜。”
    穆染天更愣，他接过徐长寿递上的东西，思索片刻，沉了脸，冷声问道：“血蒲续脉那夜，为他擦这药膏的是你，还是白九？”
    老太医疑惑抬眼，摇头，“那夜在皇上下刀之前，公子并未受有外伤啊？呃……这个药膏……更是不需要的……”
    不需要？！
    几乎就是一瞬间！
    一种介于无限欣喜和懊悔的复杂情绪就淹没了整个灵魂！
    徐长寿明显感觉皇帝的身体片刻僵硬。他不敢抬眼，只敢把头埋得更低。难道自己说了什么惹怒皇帝的话？正万分忐忑间，忽听皇帝沉声下令：“此次出征你是朕的随军太医，去准备吧。另外，把你的药童带上。”
    带上小木？他不敢有丝毫疑问，“臣遵旨！”战战兢兢爬起来，便匆忙擦汗而去。
    太极宫内空无一人，就连暗卫也不知何时全部消失。
    穆染天静静望着床上昏睡之人苍白的唇，因高烧而微红的脸颊，厚厚龙被下清瘦的就快要感觉不到存在的身子。
    双肩微颤。
    一直被自己忽略、躲避的事竟然根本就没有发生……！自己内心一直以来都压抑着的怨和恨，原来都是一场误会……月，依旧完完全全属于自己！
    这样的幸福来得太突然，又太令人追悔莫及。
    回想着自从将这个人从石榴林里找回来后自己所做的一切。让他失去和亲驸马这个可以报仇的身份，让他沦为整个京都都在谈论的皇帝男宠。放纵狄裘的计谋让和亲公主死在他的面前，利用公主狠狠揭开他心中那道被人杀父屠城的伤疤。设计他再次被自己的母亲利用，又在一旁冷眼看他被亲生母亲奚落、怨恨，看他如何为了救同母异父的弟弟甘愿去死。今夜，更是利用罗安其的死逼迫他，在天池内再次将他压在身下，让他承受内心和身体的双重煎熬。
    原本做这一切，自己都觉得可以问心无愧、理所当然！更是带了隐隐报复的意味，想要惩罚这个人在绯嫣馆里的所作所为。
    可现在，自己以为的，记恨的，甚至想要报复的事竟然根本没有发生过！
    穆染天，你简直就是个混蛋！！如今另他高烧昏迷的人，是你！明明说过了，要守护他一生一世！
    自己在天池做的，又和狄裘有什么分别……？！
    懊恼，懊悔，冲撞着身体每一个地方，一直隐忍着的心疼再没有任何阻拦，全部爆发！
    伸手，极尽怜惜，一把将人揽入怀中！“月！对不起！”
    揉搓着那带有淡淡药香的乌发，感受着昏睡之人虚软无力的身体，还有滚烫的温度，心被狠狠揪起，“月！你还是唯一属于我的！对不对？我不该那样对你！月，你醒来听我道歉，好不好？你为什么不肯解释？”
    穆染天抱着容月，不停在他耳边低喃，那夜的情形不断浮现。一壶没有喝完的春酒，扯破的衣袍，淫乱不堪的床榻，还有……
    还有一把染血的剑！
    他竟然是不愿被狄裘凌辱，才迫不得已出剑的？！那日狄裘负伤，暗卫已经告诉自己了，怎么能够没有联想在一起！是自己太笨！太傻！这样的事，自己连问都没问过，他又如何解释？
    思绪混乱又激动，忽然一句话突兀地飘入耳中，“儿子这辈子都不可能再被另一个人压在身下。”
    微颤的身体，猛然僵住！密林中，自己躲在暗处冷眼旁观，这句话，分明听得清清楚楚！怎么会现在才明白他说的是什么意思？
    心一阵阵抽疼！
    “我怎么能那么迟钝……！”在容月微红的脸颊落下一吻，穆染天柔声轻问：“那一夜，你肯去石榴林簪花等死，为什么不来找我？你的心里是有我的，是不是……你告诉我……是不是？”
    而因高烧昏迷的容月只是软软靠在穆染天怀中，头无力侧垂，气息急促又浅薄。
    怎么忘了为月退烧才是当务之急！
    穆染天，你果然就是个混蛋！
    心疼得将人放下，侧趴在榻上，然后退掉衣衫，仔仔细细在伤处擦药。上药的手动作极其轻柔，但饶是这样，容月的身体也依旧跟着发颤。心更疼。穆染天看着容月身上被他弄出的伤，恨不得一剑杀了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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