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贵等候不多时，就见到皇帝面无表情从毓秀宫内走出来，小心凑上前，“皇……”
    “都给朕滚！”
    一个“皇”字，音未落，便被一声怒斥，吓得腿软跪地，“请皇上息怒！”周围的人也都是一阵哆嗦，连忙匍匐在地，“请皇上息怒！”
    “都下去吧。朕想一个人走走。”穆染天负手，独自离去。
    黑九在暗中跟着自己的主公，看着那朵明黄衣袖下若隐若现的红色石榴花，心里异样难受。
    相爱相守，四个字，那么短，可他的主公，这一条路却走得那样长！
    这世上，为什么会有像茶无遗这样的人呢？下蛊破坏别人的感情，又不惜性命解蛊，只为得到不属于自己的爱。
    那日黑九派人灭了茶楼，又抓到茶楼楼主。
    茶无遗被他扔进议政殿，一边不满得整理着被他弄皱的紫衣华服，一边媚笑对他的主公说道：“想不想救他？想的话，就对我好一点。”
    穆染天闻言没有抬头，依旧看着奏折，气定神闲：“楼主不妨说来听听。”
    茶无遗笑得更加娇媚动人，“原本将蛊虫取出他体外，以他的血喂养，可保他不死。但如今，怕是不成了呢！”
    淡淡一个字，“哦？”
    茶无遗挑眉，“你的人先我一步拿走了蛊虫，你应该知道，那条虫子变成了血红色。”话说的不错，蛊虫是他从徐长寿府邸拿走的，确实是血红色。
    “所以呢？”气息似乎有些波动。
    茶无遗倒是一直笑容艳丽，“所以不管这蛊虫是否还在他体内，他都有可能会死。”
    一句话，让黑九震惊！
    更是让穆染天终于停下了手中朱批的笔，抬眼去看茶无遗。
    茶无遗似乎很高兴可以被注视，嘴角的弧度越发妖娆，但语气则更加狠毒，“一旦他对你动情，随着感情的加深，会不断催发痴情蛊毒的加剧，到他爱你的程度和痴情蛊中的记忆一模一样之时，便是他的死期！在此之前，他会一直备受蛊毒折磨，想死！也死不了！哦，对了，他的记忆还有一部分在那蛊虫身上，他已经不记得你们的曾经了，如今不过是利用小皇子你报杀父之仇，这些不知道你知不知晓呢？呵呵呵！”
    穆染天面上的痛色一闪而逝，但很快恢复平静，“可他不爱朕。”话中的悲伤仿佛到了极致，却又有无限欣慰和庆幸。
    黑九想，那该是在怎样一种复杂的心情下才会有的语气。茶无遗说的，他的主公其实早就知道了。可这样的事，被人说出来，就像心底最深处的伤疤被翻开，连他这个局外人，都觉得疼。
    而茶无遗接下来的话，更是令人震惊！
    “呵呵，是吗？我原本也是这样以为的，但事实上，好像不是呢！这月十五，相府公子无故吐血，徐长寿应该都一五一十的告诉小皇子你了吧。”茶无遗说得更是开心：“那可是，蛊，毒，发，作，的症状呢。”
    一块染血的衣服碎片，凭空抛出，翻转落在大殿内瓷白的地砖之上。
    血迹嫣红。
    笔“啪”的一声折成几断，朱红墨迹在纸上摊开，一如血迹。
    “不过你别担心，还没有到能够要他命的地步。但如果继续下去，他离死也就不远了！小皇子想和他长相厮守吗？想让他重新爱你吗？”穆染天沉默着，茶无遗的话一直在继续，“那就得彻底解了痴情蛊，让他的命和那条虫子之间再无牵连。”
    沉默的人终于开口，饶有兴致地回了一句：“愿闻其详。”
    “这解蛊的法子，就是把痴情蛊放进人的心里，然后让蛊虫将全部剩下的记忆交给那个人，和情有关的记忆都吐干净了，痴‘情’蛊，自然也就算不上痴情了。当然，得到记忆的那个人最终会死。”茶无遗说着再次整理了一遍紫色的锦袍，那张比女子还要媚惑的脸上满是得意，“如今，唯有‘我’的心能够引发蛊虫吐出记忆。如果小皇子肯在我死前对我温柔软语，就像对那个人一样，我可以考虑救他。怎么样，你要不要来求我？”
    穆染天的答复只有三个字，“不需要。”
    茶无遗显然没有料到会是这样的结果，娇媚的笑容惨淡了几分，语带不甘，“我死后，你们自然可以双宿双飞！我得到了他的记忆，你对着我又和对着他有什么分别？不过就是几月时间！凭什么不要？！”
    黑九想，茶无遗为了得到主公的爱，不可谓不心狠。不仅妄图获取别人的记忆，不惜变成另外一个人被爱，更是愿意用命去换这样的爱，而且只有短短几月时间。
    那日茶无遗并没有如愿。
    黑九知道，事实上，他的主公早已寻到了解蛊的法子。只是被圣女之血喂养过的蛊虫需要时间恢复成纯白色，而黑组的人也还未将血蒲找到。上一次由他带回的千年血蒲已经用完，如果再次剖心，那可以续接心脉的至宝必不可少。
    但穆染天也没有杀了茶无遗，而是将人安排在毓秀宫。
    黑九感慨，对于和公子相关的事，他主公的忍耐绝非常人可比，在没有确定蛊毒被解前，不可能放弃任何一个可以救公子的机会。
    一切本都在计划之中，可谁也没有料到，会发生昨日那样的事。
    黑九想着，不免对他一直敬重的公子有些怨恨！其实他也想看看，公子的心，究竟是什么做的。可他望着自己主公孤寂的背影，还有一朵在明黄色下若隐若现的小小红花，只能够默默祈祷。
    相爱相守。相爱相守……保佑主公这一次，可以，相爱！相守！
    穆染天走在冗长的宫道上，捏着一朵石榴花，回想昨夜见到容月时的场景，心里一阵阵抽疼。
    倒在石榴树下，几乎没有了心跳和呼气，身体冰冷如雪，面色莹白如玉。
    一只手轻轻放在耳边，一朵花，簪在发间，艳红，又刺目！
    天色渐近黄昏，影子在地上拉的很长很远。穆染天低头想要追上自己的影子，却怎么也做不到。
    明明贴的很近，但其实永远，咫尺天涯。
    就算是相爱，也绝不相守。
    八年前那一次，你没有说出口，我也是最近才从别人那里听来的。我只有心疼，没有欣喜。
    八年后的这一次，你还是没有说出口，只一个人选择了去死。我心里除了疼，还有了怨和恨。
    究竟何时才敢欣喜？
    你的心肠为什么总是这样狠？你的心思为什么总是那样深？因为我也是男人？还是我给的感情，就那么不值得信任？！
    是你的心藏得太深，还是我看得太浅？
    默默守护，送你完成心愿，可结果竟然就只是这样。呵！我真的，已经受够了啊！
    这一次，你休想再如愿！
    手里的石榴花被狠狠攥着，但其实力道并不大，小小的花朵很脆弱，需要人好好保护才行。
    你终究还是承认了，不是吗？我的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