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痴情已忘,血仇难消! 第七十一章 谁在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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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头,望着太和山郁郁葱葱的古树,一棵棵古老苍劲的树干,满是褶皱。不知道那些岁月的刻痕里,藏了多么久远的故事。
那一年的端午,被熔月亲手抹去的曾经,是不是真的再也找不回了?
那一夜,他要以江山为聘的诺言,是不是真的守不住了?
一片落叶划过眼前,带走一片回忆。
“如果你能陪我同观一次龙舟庆典,我便原谅你。答应你今日所言。”
最后一句誓言,是在重逢前那许多年里,让人感觉心还活着的唯一寄托。
所以他从不愿想起,后来由罗安其转交的遗言:如果我没有回来,就算我欠你的。为了苍生,舍了我吧。下辈子,再与君执手,不论男女。
下辈子?
呵!
多么动听的情话。姻缘花开,年复一年。来生诺言,再结情缘。
心里的笑意不能再悲凉。却依旧想着,好!如果这辈子不行,那就下辈子。
齐熔月,就是为了这一句残忍的情话,我连死都不敢!
总想着,你的尸体没有找到,如果你后来回来了呢?会不会怨我没有等你?那么下辈子的誓言是不是就不算数了?
七年,放佛是在奈何桥上走过的百年。
孤寂。
绝望。
又那样不愿结束。
不愿走到桥头。
不愿喝下孟婆汤,将爱人遗忘……
再看一眼身侧端挺马上的身姿,遗世幽兰远远独立,又近在咫尺伸手可及。
心中所有的恨与怨,所有曾经的孤寂和绝望,都只化为两个字。
所幸。
所幸!
所幸……
忽然穆染天开口,声音低沉悠远,带着卷起岁月无情的悲凉:“你不会再走了吧?”
我还是不愿放手!
容月茫然侧头,他本想问走去哪?却在对上一双好似看尽天下离别的眼后,鬼使神差,柔声轻答:“不会。”
眼前金色的龙袍猛然一荡!伴伴长嘶一声,疾驰在百年沧桑的古树林荫之下。时光仿佛远去,唯有当下万般清晰!
身体忽然一晃,胯下疾墨昂头跟上。不等主人喝令,追随伴伴脚步,也消失在时光任然的阴影里。
之后穆染天带着容月去了石榴林,二人在绯花榴海下比剑,竟是忘了时间。
容月没有用月晏,穆染天亦没有用晨曦。
两株艳红石榴枝在空中飞舞。最后,落红入土,只余留香。
穆景华护送卿栾回到驿馆,礼数周全的拜别后,扬长而去。
驿馆内,狄裘显然已经等了卿栾很久。
他眯眼看着面色不佳的卿栾问:“事情已经办妥了?”
“妥了。”卿栾勉强维持着脸上的魅笑,声音少有的低沉:“只是,太和山上穆景华遇刺,鬼面杀手似乎懂得符咒之术。”
狄裘闻言也沉了声音:“此事孤会去查。倒是你,怎么这副模样?”
卿栾一向邪魅妖异的脸孔,看起来好似受过净水洗涤一样,笼了一层淡淡的佛光。
握了握手中的血佛珠,他恢复以往邪魅,暗红衣袖搭上狄裘的肩膀:“齐小公子定力十足,在他身上下‘控心咒’比之蒙德矿难上十倍不止。自然是耗损些功力。不过,这齐小公子当真是个风华无双的妙人儿。先是故意将身份告知仇家。今日明知我故意接近,竟然毫不避讳应邀同行。难道不怕我杀了他?”
狄裘像是听到了笑话,朗声笑道:“哈哈!想来是不怕的。”
卿栾好奇,问:“哦?怎么说?”
狄裘推开卿栾的手,一双眼锐利如狼:“他确实是个有意思的人。原先孤以为他交还兵符不过是年少冲动,沉不住气前来示威。却没想到……他是有了必胜的把握才来下战书。”
卿栾更好奇,一双凤眼大睁等着狄裘的解释。
狄裘勾起玩味的笑,“任谁也不会想到,天下盛传痴情于月妃齐宝月的新帝,真正爱的人……会是月妃的弟弟——齐熔月。”
言罢,少有的唏嘘一声:“当真是令人意外啊!”
他早有直觉,穆染天的软肋不日便会暴露,没想到会是这样一个令人意外的惊喜。
“你说,如果他的心上人被你杀了,你这个戎国师会怎么死?穆染天的暗卫神出鬼没,明卫更是遍布各处,他要杀一个人简直易如反掌。想来杀了孤和国师你也不是难事。”
卿栾笑,不信:“自古帝王多薄情,戎王也太小题大做了。杀了使臣,他难道不怕引起两国交战?再说,如今的齐小公子还是一个冒牌儿货。”
狄裘郑重摇头,沉声道:“如今穆染天当然会顾及国家大事。但,如果齐熔月死了,他恐怕会不惜毁天灭地吧……”
那一年,十五岁的小皇子一把晨曦剑一人斩尽戎兵近万,一身血衣登上城楼救人的场景,狄裘至今仍是震撼!
压下心中震动,他继续解释道:“齐小公子或许是冒牌儿的。但……他是穆染天此生最爱的人,这一点千真万确。”
外界传言新帝极其信任丞相,哪怕每日数十封弹劾丞相的奏折呈上。依旧雷打不动,每隔一日便与相府公子同游。原先他以为穆染天是为了保住丞相而为。但后来他安排在品香居的探子小涵来报,新帝对丞相公子十分不一般,就连景王爷也比之不过。
这就值得人怀疑了。
在绯嫣馆初见容月后,他就如何也不能再忘那张浅笑淡然的脸。反复思索,终于得出一个大胆的猜测。齐修或许能够找到像似的人充当儿子,但却为何与齐宝月如此神行具似。那么,或许当年联姻戎族的其实是同一人。而穆染天为了齐宝月独闯戎都犬封原本想要救的,就不是齐宝月,而是如今的丞相公子。
狄裘原本并不能确信这个太过大胆,又有些匪夷所思的猜测。但,很快就有人让他确信了心中所想。
想到这里,狄裘再次开口:“说道丞相公子,还有一个有意思的人要来京都了。能够让镇北大将军蒙德矿看上的小妾确实非同凡响。王兄将她秘密带出蒙德矿的将军府,她不仅不慌乱,反而说要亲自来京都助本王完成大业。还送上了两件缔结盟约的礼物。一是蒙德矿的兵符。这二……是茶楼楼主给出的一个消息。”
卿栾惊讶:“天下消息第一的茶楼吗?”
狄裘点头,双眼如狼般锐利:“正是。这小妾说,茶无遗寻到她要她务必将消息转交于孤。”
“难道穆染天挚爱如今的齐小公子,就是茶楼探出的?”
狄裘再次点头,“不错。茶楼的消息不可能有假,何况还是楼主主动送上的消息,更有茶楼信物为证。”
“所以,这‘控心咒’是要齐小公子去刺杀穆染天才中的吗?”卿栾脸上嗜血的笑容更甚,邪魅妖娆:“我还真的等不及了,要看穆染天被所爱之人一剑穿心!”
一剑穿心!
远在丞相府的容月心中忽然一寒。
房间内一盏烛火摇曳,齐修正在晃动的烛影里坐着。看不出端方的一张脸上闪着怎样的神情。
“父亲,”容月站定在齐修身前,略微低头,“您的身体好了?”
他的脸青白一片,好似烛火下烤不化的冰,又好似快要消融。
游离不定。
这样神色的儿子,齐修不曾见过。皱眉道:“今日你与戎国师碰上了?你要小心他的符咒,符咒之术可控人心。”
几乎是微不可见的,容月的身体战栗一瞬,无甚血色的脸渐渐从游离中坚定:“容月不会被卿栾控制。”
是的。
他不会被任何符咒控制。
胸前那道长长的疤痕已经在徐长寿的妙手回春下化为浅浅的一道。
而心上划开的伤,再难愈合。
他只有一刻残心,而残缺的心,不会被任何符咒所控。
齐修语重心长:“不要大意。戎国师不是好对付的人。”
倏地,容月一双细白,修长,十指有力的手抬起,放在胸口。
“这里曾被剖开,如今是一颗残心。儿子怎会轻敌大意?如今处在被动的,是戎王。”
他的声音清润似流淌的泉水。从容淡定,水过无痕。唯有水下长满青苔的河石知晓,水很冷,带杀。
齐修面上闪过惊讶,方正的脸终于略显扭曲,“为何不早说?你的身体如今……”
容月盯着摇晃的火光,似在汲取最后一点温暖:“父亲请放心,儿子的身体很好。足矣活到戎王死的那一日。”
齐修沉默。良久,面带歉意:“今日之事,难道你就没有什么话要问为父?”
“没有。”容月目光平静,干脆,毫无犹豫地回答。
更是拒绝了一切解释与歉意的回答。
齐修无奈摇头,如此的倔强、要强还是与小时候一模一样。
令人心疼,又无法去疼。
“齐某对不起木少主。但……”
“不。”
话被打断。
掷地有声。
坚定不移。
烛火下,少年挺直腰脊,缓缓开口:“容月感激丞相。凭容月的能力报仇本是奢望,承蒙您看得起晚辈,愿意出手相助。自您疏通容月心脉,又将戎王兵符夹在《惊鸿剑谱》中交还给容月时,容月就对您感激不尽!”
齐修心中疼惜更浓,叮嘱两句:“狄裘不能死在大新。复仇的机会很快就会到,你再忍耐一些时日。”然后深深叹息一声,转身离开。
只剩容月一人的房间内,飘散着淡淡的龙涎香。金龙破云而出的锦被就铺在床榻之上。
苍白的手抓起锦被,轻缓的披在身上。
要手刃仇人!绝不假手于人!
这是他之所以放弃利用穆染天之手直接杀了狄裘而报仇的原因,更是为何心甘情愿接受齐修利用的原因。
然而白日穆染天对他说齐修屡次用他的命来利用。他却是不明白为何自己竟然没有想象中那样怕死。
死了就不能完成在父亲坟前立下的誓言。
为何没有怕呢?
他清冷的眼里闪过迷茫,是自己也未曾察觉的依恋。
这淡淡的龙延香。就像是溺水之人,最后的空气。是快要窒息而亡时一口令人痛苦的希望。
难道是……
不。
他只是想到小鬼会将鬼面拦下,绝没有想到穆染天会来。
将头埋进被子中,才发现忘了熄灭烛火。
倏地,脑海中飘过一句话:“你不会再走了吧?”
他想,就这样就着微光睡一夜也好,毕竟天有些黑,而外面又那么冷。
那便,不走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