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黎永远忘不了那一天。
    他记得，那天学校组织春游。
    他让小澄一个人乖乖待在家里，玉婶前几天回乡下了只有小澄一个人在家。
    出门之前，小澄还乖乖的抓的他和他说：“哥哥要早点回来。”
    他甚至记得清小澄衣服上的袖口扣子上的花纹是什么样的，他越是想忘记那一天，而那一天的情景就越是清晰…
    春游时他总是感到莫名的心悸，他不知道这心悸是为何。
    春游结束，他背着满书包在山上摘的果子，红色的书包上沾了许多果子的汁液，散发着一股果香，舒黎的书包好几处也被汁水沾湿变成了暗红色。
    小澄一定很喜欢吧，在回家的路上他这样想着。
    到了家，他咚咚咚的敲了门，可是没有人给他开门，他以为小澄在睡觉，只得掏了钥匙出来开门。
    如果可以让他再选择一次。
    舒黎绝不会打开那扇门。
    “小…小澄？小澄…小澄…”
    舒黎无力的跌坐在地上，书包里的果子滚了满地。
    扑面而来的血腥味像是要淹没了他，地板上全是血…一旁散落了满地的花瓶碎片。
    小澄气息奄奄的躺在血泊之中，身上的衣服沾满了血，眼睛无力的微闭着。
    舒黎被眼前的一幕吓傻了呆呆的坐在地上，在回过神来心口像是被撕裂的疼痛铺天盖地的包围着他。
    小澄躺在地上，听见了声音缓缓的把眼睛掀开一条小缝，模模糊糊的看见了跌坐在门口的舒黎，他小声的叫到：“哥…哥哥…”
    舒黎一下子就哭出来了，他手脚并用的爬过去把小澄抱进怀里，他的身上沾满了小澄温热的血。
    小澄靠在舒黎的怀里，声音微弱的几乎听不见：“哥哥…好疼。”
    “哪里？…哪里疼？告诉哥哥哪里疼？”
    “腿…腿…腿疼。”
    舒黎颤抖着去检查小澄的腿，发现小澄的大腿处被瓷片割伤了一条大口子，深可见骨。鲜血正源源不断的从伤口处流出来。
    眼泪花了整张脸，舒黎连眼前的事物都看不清，他用手去堵住那个伤口想要止住血却无济于事，只换来留了满手的血。
    医生…他要去医院…对，去医院！带小澄去医院！
    舒黎冷静下来用毛巾捂住小澄的伤口就抱起他向外面跑。
    小澄脸色苍白的安安静静的靠在舒黎怀里，“哥哥…我觉得…我要…死了…”
    “不要…不要瞎说！小澄不怕，哥哥马上送你去医院…不怕不怕。”
    “有…哥哥在…小澄不。。怕…我不怕…”
    他紧紧的抱住怀中的孩子，那么的仓皇无措。
    他忍着夺眶而出的泪水，抱着怀中瘦小的孩子拼命的跑到街上。
    “哥哥马上，马上送你去医院…小澄是乖孩子，坚持住！”
    “小澄…一直都是乖孩子…”小澄靠在舒黎的怀里虚弱的笑，这个世界上，没有什么事情比哥哥夸更让他觉得开心。
    舒黎看着怀里笑的开心的孩子，滚烫的泪水不停从眼中滑出，滴落。
    一滴一滴砸在路边，破碎的泪水。像是他破碎的心。
    他揽着小澄坐在路边用力的挥手，挥手，再挥手，街上的车来来往往却没有一辆停下。
    舒黎第一次感受到了来自这个世界的恶意。
    他抱着怀里的孩子用力的挥手，心中无声的呐喊着，救救他！救救他的小澄！求求你们救救他…救救小澄！停下来，停下来！随便一个人停下来都好！
    求求你…
    可是没人听得见他的呐喊，他的哀求，没人听见这个生命渐渐消逝的声音。
    世界上再没有这么笑眯眯的，温暖的叫他哥哥的小澄。
    说完这一切，舒黎整个人都恍惚起来，愣愣的看着泛着微光的河面，泪水却是不停的从眼眶里滑落。
    “后来…是清洁工开的车…把我，和小澄送到医院…”他缓缓的回头看着顾辛，脸上全是泪痕，“可是…顾老师…他们，他们说我去晚了…”
    “我不想…不想…小澄死…可是我救，不了…他。”说到最后，舒黎早已泣不成声，抽噎着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
    顾辛觉得心疼，连忙拿出顾年的手帕给舒黎擦眼泪，舒黎看着他，红彤彤的眼睛像兔子。
    他犹豫了半晌，缓缓伸出手把舒黎的头摁进怀里，抱住他。
    他能明白这个孩子亲眼看着自己的弟弟死去却无能为力那种绝望的心情，他能明白舒黎的疼，舒黎的自责，可他并无法做什么事情来让舒黎忘记或者是不在纠结这件事，他唯一能做的也只有这样安慰舒黎。
    舒黎闷在顾辛怀里半晌，才缓缓的伸出手，僵硬的环住顾辛的腰，这个拥抱对于舒黎来说是来得太突然，而对于不擅长与人交往的他来说，顾辛对他来说已经是算得上意义重要的人。
    “顾老师…”
    “嗯？”
    “我…很想，很想他。”舒黎靠在顾辛怀里闷闷的说。
    “小澄在另一个世界也会很想你的。”顾辛温柔的摸了摸舒黎的头，“就如同你想念着他一样。”
    舒黎环着顾辛腰的手却是越收越紧，他在顾辛怀里蹭了蹭，多年来的委屈与愧疚在此时得以缓解。
    泪水把顾辛的衣服打湿，那片带着泪水温暖温度的地方有着莫名的灼热，像是要烫到顾辛的心。
    那日之后，舒黎对顾辛变得黏糊起来，下课总是喜欢跑到顾辛的办公室。舒黎不爱说话，经常是看着顾辛傻笑什么也不说，一上课了就老老实实的回教室。
    中午放学的时候他也总是要跟着顾辛一起去学校食堂吃，或者把自己的便当带到顾辛的办公室吃。
    顾辛问过舒黎，为什么喜欢跟着他，舒黎说是“跟着顾老师很有安全感”而顾辛也并不反感这么黏黏糊糊的舒黎，反而看到舒黎对他傻乎乎的笑的时候是觉得心都要化了的感觉。【这是顾老师被攻略了吗！！？】
    而其余的老师看到舒黎居然这么黏顾辛都觉得不可思议，其中大部分都是高一教过舒黎的老师，在他们眼中，舒黎就是一个孤僻不爱学习的怪小孩，甚至一整个学期见到舒黎的时间都很少。
    顾辛觉得舒黎对他敞开心扉是一件好事，在他面前也活泼许多，但是这样的转变仅限于顾辛，对待同学舒黎还是以往的态度，不肯主动和同学说话交流，这让顾辛感到头痛。
    舒黎的社交能力存在一个很大的障碍，顾辛曾要他试着和同学交流在一起玩，舒黎当时闷头是答应了。
    后来班上开班会要求小组讨论的时候舒黎却动也不动的坐在位置上闷头画画，顾辛问他为什么不去他也不说，后来莫名其妙的生了气一整天没搭理顾辛。
    晚上回家的时候他是实在没想出来到底是为什么，于是按捺不住的给舒黎发了短信。
    舒黎很快就回了，是一个生气的表情。
    顾辛笑了笑，无奈的又发了一个疑问的表情过去。
    舒黎那边一下子没了动静，顾辛等了半天，正困得迷迷糊糊的快要睡过去的时候手机就震动了。
    短信只有一行字：我以为你要陪我一起去。
    顾辛却是从这短短的一行字中，看出了舒黎一股子委屈的感觉，敢情舒黎答应他这么干脆是因为他以为他要陪他一起，他心里满满的都是对这个孩子的疼惜。
    意识到方才自己心情的顾辛一瞬间心中是百味陈杂，舒黎不愿意搭理他的时候他的心情就像是…刚谈恋爱不久的小毛头？心里猫抓一样的，不是滋味。
    顾辛不知道这是怎么了，心情复杂的他直接关了手机，没有再回短信。
    他对舒黎的感觉是怎样的？他…不敢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