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一章 在山坡的尽头   加入书签
章节字数:359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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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和妖孽、小百合三个人是所谓的好朋友。我们之间的微妙友谊,跟一片光秃秃的小山坡有着奇异的联系。
    那个山坡其实只是山脚植物公园的一个小斜坡而已。斜坡下面是一个苗圃,公园的园丁把一些花木的幼苗种在苗圃,松树苗、柏树苗、还有绣球花什么的……因为离我们的家都很近,又地处公园的偏僻角落,几乎没什么人去,这个小斜坡就成了我们三个人的秘密花园,我们躺在斜坡草地里发呆聊天、一起数着苗圃里树苗的树木、比赛辨认各式各样花草的幼苗。有时候还能看到用来移植的,盛放着的稀有花朵,常常是在那里消磨整个下午的时光,傍晚时分再一起从公园溜达出去,在街角的包子铺花一块钱买3个蘑菇肉馅的大包子,一人一个咬着各自回家。
    小百合是个脸蛋圆圆、眼睛漆黑的漂亮姑娘。静静的气质就像一朵纯洁的百合,所以我没事就调笑她“小百合”,叫来叫去就成了她的昵称了。我经常趴在课桌上歪着头痴痴的看她那双漆黑的眼睛,长长的睫毛,然后有点痴傻的说:“我们的小百合真是个美人呢。”小百合听了就会抿着嘴鼓起腮帮子装作生气的样子:“你这家伙,老色鬼一样的语气!”妖孽远远的坐在窗边的位置上,听到我和小百合的对话,会回过头来冲我们淡淡一笑,我们也会看笑着回应他,在学校里我们为了避嫌很少跟他说话。
    妖孽在学校里通常很沉默,他是个很秀美男生。一双眼睛尤其漂亮,跟小百合的大而纯真的美不同,他的眼睛看起来非常妩媚的,皮肤也非常的好,另外肉嘟嘟的脸颊和粉粉的嘴唇,使得他经常成为男生们欺负的对象。他经常被一伙冲进来的男孩子按倒在课桌上、捏脸、甚至会被强吻脸颊,其他的男生女生就在一旁起哄,我和小百合只好在旁边无奈的笑着看,男生之间的打闹,女孩子如果去出头,会给妖孽添麻烦的……我们其实知道妖孽不是女孩子气的男生。私下里妖孽话很多也很好动,跟所有男生一样喜欢游戏,甚至算是个游戏高手,很喜欢动漫,讨厌体育。有天我发现了妖孽的喉结不是很明显,就故意嘲笑他:“呵,喉结都没有,果然是男女合一的妖孽啊……”妖孽脸红脖子粗的急着反驳,我却奸笑着跟小百合作眼色,说:“以后就叫你妖孽了。”小百合笑而不语,于是妖孽的外号就此诞生。
    我们三个自然而然的呆在一起,妖孽为什么会跟我们在一起玩,我也说不清。我喜欢小百合,也喜欢妖孽。好像妖孽喜欢小百合?小百合则总是什么都不说,安安静静的,看上去让人很安心的样子,是个值得信赖的好朋友。小百合又喜欢谁呢?我们三个总是枕着书包躺在斜坡上,看着天空中偷偷流动着的云彩,彼此谁也不知道谁在想什么……日子就那么安静又平淡的日子哗啦啦流水一般的过去,仿佛时间的河流被截断一样,突然有那么一天,小百合没来上学。
    小百合失明了……
    我和妖孽知道这个消息以后,两个人立刻冲到了小百合家里。小百合坐在床上,还是静静的,用很平淡的语气说:“你们来了啊?”我们小心翼翼的走到小百合床前,她微笑着,眼睛睁的大大的,依然漆黑美丽……
    “怎么会这样啊?”
    “小时候好像眼睛受过伤,前一阵感觉视力下降了,然后突然就看不到东西了,医生说是视神经问题……”
    “以后还能好么?”
    “不知道呢,妈妈说去北京的大医院检查看看的。”
    “你要去北京么?”
    “嗯,过阵子吧。”
    我和妖孽都沉默了……小百合努力对我们笑着,尽量很轻松的说:“没关系的,你们放心,我想在去北京前,你们陪我再去一次小山坡好么?”我眼圈一热,眼泪哗啦一下就流了下来。我和妖孽对视一眼,这个家伙的眼圈也红了,亮晶晶的东西在眼眶里打转转,我们尽量用很轻松的语气说:“嗯,好呀,当然没问题了。”妖孽还补充:“等你从北京回来,我们去山坡上野餐吧,请你吃草莓冰激凌和便宜的寿司!”
    第二天下午,我和妖孽都翘了课,我们三个人站到了小山坡上。小百合朝着苗圃方向静静站着,手插在大外套的兜里,微风吹得她的长发轻轻飘动。今天的苗圃里有新的花草呢,我指着给小百合说:“有白色的百合,不对,是马蹄莲,还有一种黄色的不知名小花、还有蓝色的小花……”奇怪,今天为什么这么多奇怪的花在苗圃里呢,另外,在苗圃里出现马蹄莲也是很不协调的事情,这么多看起来不是同一个季节的花在一起开放?
    小百合微笑起来:“真的啊?我想去苗圃里摸摸看那些花。”“没问题。”我和妖孽飞奔过去,一左一右扶着小百合走下斜坡。小百合在苗圃里的田垄间站定了,然后蹲下身去,轻轻抚摸起身边的花草起来,她的脸上有种温柔淡定的光芒,看起来像天使一样安详……我和妖孽几乎要哭出来了。
    小百合蹲着说:“我想一个人在这里呆一会好么?”我和妖孽连忙说:“当然可以。”然后我们两个就远远跑开,又爬到了小山坡顶部,然后妖孽冲小百合大声的喊:“需要我们就叫我们过去接你~”小百合冲我们挥挥手,表示听到了。
    我和妖孽,站在山坡顶上,呆呆看着蹲在苗圃里的小百合,她低着头抱着膝盖,正对着一朵纸一样白的马蹄莲……妖孽忽然说:“知道么?我查了查,如果是视神经的问题话,恢复的几率很小……”我看着沐浴在下午阳光中的小百合:“我知道的,我也查了。”
    “混蛋!”妖孽突然爆发了,一下子扑到地上,抓起来一把杂草,用力捶打着地面……“轻点,不要让小百合听到。”我蹲下去,发现妖孽这家伙满脸都是眼泪了,原来他这么担心小百合啊……我心中错杂着,伸手递过去纸巾给他。“不要。”他负气的推开我的手,我心里突然有火苗突突燃烧了起来:“小百合这样子又不是我的错,我也很难过,你冲我发什么脾气!”我甩手把整包纸巾砸到了他身上,紫色的纸巾包在他外套上弹起来,沿着一道弧线滚落到了草从里,我的眼泪同时也汹涌而出,为自己也为小百合,为什么这一切都让人那么不好受?为什么非要接受这种事情?
    妖孽呆呆的看着我,平时我一直都是笑嘻嘻的,从来没有正经的时候,没想到我也会一本正经的生气。他看我哭得那么厉害,手足无措起来,徒劳的安慰我说:“别哭了,是我不好没控制住,小心小百合听到了……”他侧头向苗圃望去,再次呆住了……“小百合,不见了!”“什么?”我立刻站了起来,往苗圃方向看去……
    苗圃里的白花蓝花在风中轻轻摇动,空无一人。我和妖孽四处张望,跑来跑去大声呼唤着小百合,几乎把整个小山坡和苗圃翻遍了,都没有找到小百合的影子。妖孽和我失魂落魄,怎么办呢?再扩大范围找找看?我们翻过山坡,沿着公园的小路,一路找过去,再找不到要报警么?我和妖孽商量着,搜索到了公园的入口,突然看到小百合一个人呆呆坐在门口的楼梯上。
    “小百合!”我们冲过去,小百合转过脸来,茫然的问我们:“你们终于来了,我这是在哪里?”“这里公园大门啊,你怎么跑到这里的?”小百合怔了一下,皱着眉头说:“我刚才遇到奇怪的事情了。”“发生了什么事情啊?”我和妖孽围住小百合,“我在苗圃里,好像摸到一株马蹄莲。我就想着,马蹄莲是白色的,正在这个时候,我漆黑一片的眼前忽然模模糊糊出现了一团白光,接着那团白光变得越来越大,越来越刺眼,我不得不用手习惯性的挡住亮光……后来,我把手拿下来,我发现自己能看到东西了。
    不过在我眼前的却不是苗圃和马蹄莲,而是一个我们从来都没去过的地方,很像是街心公园的样子。阳光像正午一样灿烂,面前有一个喷泉在咕嘟嘟喷水,还有很多人在周围三三两两的,有坐着的,有散步的。不过那些人脸色都很可怕,眼圈都是黑黑的,紧闭着眼睛,好像全是盲人。我觉得自己在做梦,很害怕,就蹲在那里一动不动。
    突然背后有人戳了我一下,我回头一看是个脸色惨白,眼睛的地方像是长在一起的盲人老太太,她用她的拐杖戳着我的背说:“哪里来的小姑娘,这里还没到你来的时候。”说着就把我推倒了,然后有一群人聚拢过来,全是长相很可怕的盲人。他们把我七手八脚的拖着,扔下了公园台阶……我感觉眼前一黑,然后就听到你们叫我了。”
    我和妖孽听完,面面相觑,不知道说什么好,只好说:“嗯,也许你真的做梦了呢,这事情很怪异啊。”小百合低头喃喃自语:“那个地方我能看到东西呢,而且看的很清楚。”那天傍晚回家,我们和小百合一起去吃了鱼丸汤还有章鱼丸子,虽然是搭配起来怪异的食物,这些都是我们经常吃的值得纪念的零食。我感觉那天的食物失去了平时那种味道,但还是默默吃完了。
    没过多久,小百合就去了北京,临行前在火车站台上,她仔细摸了我们两个人的脸。她捧着妖孽的脸,仔细的摸索着他的眼睛,他的鼻子,妖孽连耳朵都羞得通红了,小百合笑着说:“好烫的脸啊,不过好软,我知道他们为什么喜欢捏你的脸了,很有弹性呢。”小百合摸着我的脸说:“嗯,冰凉冰凉的,你以后要认真洗脸呢,起豆豆了。”
    就这样,小百合去了北京,三个月后,跟我们失去了联络……像是人间蒸发了一般,音信皆无,去他家里问过,很难过的回答说是小百合在医院走失了……
    我和妖孽自从小百合走了以后,很少在一起,也很久没有去山坡了,那块苗圃现在什么样子了呢?好久没有吃章鱼丸子和鱼丸汤了。曾经快乐的有关三个人的时光,随着小百合的失踪,从我的生活里也消失了,山坡的尽头,也许有另一个世界,那个世界,吞噬了也许曾属于我的一些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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