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个月没人气的屋子，灰尘落了一层。韩凌以花了半天的时间把屋子打扫干净，又在父亲的遗像前放了新的水果。
    镜子里的自己，面容苍白，神色憔悴，韩凌以在浴缸里泡到快睡过去才擦了身子钻被窝。
    第二天几近傍晚才睁开眼。
    在上海的时候因为天亮的早，人们很早就开始了一天的活动，韩凌以连着几个月没怎么睡过懒觉，回到家之后的第一个晚上，他睡的异常舒心，像是把这几个月的睡眠不足一次补回来。
    被子上还有淡淡樟脑的味道，关于以前的一切都好像过了太久，物是人非，只留陈旧味道在鼻息间萦绕。
    家里没有什么储粮，韩凌以收拾收拾打算出门买些年货，虽然只有自己一个人，年还是得有个年样。
    刚穿好外套的时候突然有人敲门。
    韩凌以还在纳闷将近除夕怎么还会有人找来，可能是物业之类，犹豫着去开门，看清来人之后，韩凌以呆住了。
    林飞。
    不知道为什么气氛从一开始就被定格得很怪异，两人都是沉默。韩凌以让开身子，林飞进屋，他给林飞端来热水，林飞坐在沙发上，低着头眼神不清不楚。
    突然林飞笑了一下，把韩凌以吓了一跳。
    他重重地松了一口气，更像是叹气。
    “可算见到你了，凌凌，我还以为再也联系不到你了。”
    晚上七点多，林飞跟韩凌以一起去超市买年货。
    天气意外地温和，没有冷风，一如现在的自己，内心是一派久违的平静。
    林飞跟他讲自己当初是如何拼了命备考Q大，说青春就该如此热血一搏。韩凌以觉得林飞永远都是林飞，那种执拗的一股劲，不论做什么，认准了就会一头往上栽。
    还说因为他考上了Q大，继父对他的态度也转变了很多，母亲抽出了更多时间给他打个电话嘘寒问暖。家里的小妹妹也会开口叫人了，一句“哥哥”叫得字正腔圆。
    “那你呢？你过得怎么样？”
    “挺好的。”
    韩凌以一弯嘴角，之前的一切冷暖哀乐一笔带过。
    超市没什么人，两人推着购物车悠闲地逛。手头上没什么多余的钱，韩凌以一圈挑下来也没多少东西。
    林飞看得出他在顾虑什么，清楚韩凌以一个人很不容易。他拉着韩凌以要再多逛逛，说买的这些东西根本不够他吃到正月。
    “我可是千辛万苦才从你奶奶那知道你刚回来，说什么都得跟你把这个年过完。来来来多买点，哥在你家借宿，这点钱还是该出的。”
    于是林飞结账的时候，韩凌以看着满满两大袋的东西根本提不过来，心里着实无奈了一把。
    除夕那天晚上左晗打电话过来，脆嫩熟悉的声音透露出过年的喜悦，同时也满怀抱怨。
    “……哎哟好烦的，这两天都别想休息了，订餐电话都要打爆了。”
    韩凌以一笑，“那还不好么，生意这么好，你该偷着乐了。”
    左晗在那边又是哈哈哈地笑，两人聊了半个多小时，最后听见有人叫了声“经理”，左晗应了一声，说要去忙了。
    “凌凌，你过年好好的，该吃该喝别委屈自己，听到没？哥忙完再跟你联系。”
    “嗯，”韩凌以望着窗外万家灯火，“左晗，新年快乐。”
    “新年快乐，凌凌。”
    “新年快乐，凌凌。”
    韩凌以转身，林飞在身后，对他笑得柔情。
    水果零食一一在桌上摆开，电视上的春晚刚刚拉开序幕。两人包起了饺子。
    韩凌以很开心，时隔那么多年，他又能和他的林哥在一起过新年。小时候一到过年，两家人就聚在一起看春晚，包饺子，林飞就会带着他出去放烟花玩。别人家的孩子把鞭炮往韩凌以旁边甩，吓得韩凌以不敢乱动，急得流眼泪也不叫人来，林飞发现了就替他报仇，把使坏的小孩拽过来给韩凌以道歉认错，吓得小孩哭出来，到最后人家父母找上门来，挨骂的还是林飞。
    不自觉就笑出了声。
    林飞看看他，“你笑什么？”
    韩凌以拍拍手里的面粉坐下来，“林哥，你还记得小时候我们一起过年吧，那时候真的很有趣。”
    记得，怎么可能不记得，过再久也不会忘掉跟你在一起的时光，这些都是我永久保存的记忆，保质期一辈子。
    韩凌以于林飞，是情窦初开，是初恋，是兄弟，是一辈子得不到也一辈子不想忘掉的那个人。
    林飞喝了很多啤酒。
    煮好的饺子没吃几个，桌上的酒罐空了一片。
    电视上春晚已经开始了重播，韩凌以盯着不停跳动的画面，心思难寻。
    “……凌凌…你是我弟弟…我会一辈子照顾你。”
    “……我知道你…你不可能喜欢我……没关系，我说过，我还是你林哥…以后有林哥在……”后面说什么韩凌以听不清了，林飞慢慢没了动静。
    韩凌以看着这样一个如亲人般的男人，内心是感激，是温暖，是疼惜，是无奈缘浅。
    生活总是给予感性的人更多考验。
    上帝总会给你的生命里安排形形色色的人，某人成为朋友，某人成为敌人，某人是想不起的过客，某人是忘不掉的记忆，某人只存在于过去，某人会伴至生命终结。
    过得去是顺其自然，过不去就成为羁绊。缘深而行，缘浅即止，在时间为轴的生命线上，参差出不同的故事，长长短短的交错，生活才会丰富而饱满。
    韩凌以在正月初三跟林飞一起回了乡下，陪着老两口过了初十，就又踏上了回沪的路。
    “别再躲起来，凌凌，起码让我知道你在哪，过得好不好。”
    韩凌以知道林飞就是他生命里的顺其自然。
    一段情缘浅，一世情缘深，林飞会存在于他生命中，不可磨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