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三 醉卧花间 第一百一十一章 游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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梧桐的前世,确实如同他的名字一般。
他是一棵梧桐,被种在一个杜姓书生的院子里,这样说也不对,应该说是书生的先人把房子砌在了他的下面,后来书生的先人家分化出了几支,其他的都搬走了,只有书生的嫡亲这一脉留在这里。然后书生请人弄了一堵围墙,矮矮的把他圈在了院子里。
他看着书生家里人的由小到大,目睹着书生家人的起落盛衰,世界在他的眼里不停的变化,其实也没什么变化,只是由于他长高了,能看得更远了。
到了书生这一代,梧桐已经是百年寿命了,书生家周围的人也大多都搬走了,他们喜欢去人多的地方,梧桐想,人还是喜欢群居啊,明明彼此之间明争暗斗,你来我往斗得不亦乐乎,却还是要住到一起自找麻烦,人也是一种奇怪的东西。
梧桐从来没有想过要修炼,他只是想一直生活在人间,他喜欢看人间的发现变化,喜欢看人间的悲欢离合,喜欢看人间的生离死别。
他从来没有感觉,因为他是一棵活了百年的树,一棵不知何时突然开了灵智的梧桐树。
梧桐不喜欢做人。
这天,梧桐正在感受清晨的美好——虽然事实上他感受不到,他只觉得轻松。然后他看到一只流光溢彩的漂亮的大鸟在他头顶的天空中盘旋飞舞,他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好看的鸟,他觉得五十年前路过这里的那只孔雀也比不上这只鸟。
这只鸟有长长的尾羽,有金红色的羽毛,有宽大的翅膀,头顶还有一根长长的顶羽,金红色的,闪烁着清晨的天光云影,很是好看。
梧桐眼也不眨的透过自己茂密的枝叶看着那只大鸟,那只大鸟好像飞不动了,离地面越来越低,梧桐想指不定会停在他的树枝上休息呐!
不过梧桐显然想错了,那只大鸟的情况可不是累了飞不动那么简单,因为大鸟最后直接从空中坠落,掉在了书生的院子里,就在梧桐的不远处,几丈远,还在他的枝叶的覆盖下。
梧桐安静的看着那只大鸟静静的躺在在地上,金红色的羽毛上沾染了一些泥土,以及清晨的露水。
大鸟也抬头看了看他,然后把头放在了地上,梧桐想大鸟肯定是累极了,才会甘心让地上的泥土沾染上自己漂亮的羽毛的。
书生今天一大早就去学堂了,他是这里唯一的一个识字的人,这里的人就请他去学堂教书。其实梧桐看过很多比书生厉害的人,字比书生识得多,也比书生写得好看,有的还会画画,弹琴,不过毕竟时代不同了,那些都是过去的人了,现在都已经归为尘土里的一部分了。
梧桐很着急,书生再不回来的话,就看不到这么漂亮的大鸟了。可是他又隐约的觉得,如果书生见不到,也很好的,反正他已经见到了,书生见没见到跟他又没有多大的关系,不是吗?
太阳高高的升起,把枝叶上的露水收走,风也带上了夏天的暖气,梧桐却知道,不一会儿,天就会热起来,可劲的折磨人间。不过这些他可管不到,现在的他只顾着认真的看着地上的大鸟,看到大鸟仰头正对着太阳,梧桐想,他不觉得刺眼吗?自己一般都不敢直视太阳的。
大鸟确实不害怕刺眼,反而向着太阳鸣叫了一声,清脆悠扬,很好听。然后梧桐觉得太阳突然间变得更热了,他仿佛感受到了太阳的喜悦。
紧接着,梧桐瞪大了眼睛,看着地上的大鸟慢慢消失,在流光溢彩中,原地慢慢的出现一个一身红袍的长发男子。
梧桐从来没有见过这么漂亮的人,他知道这是化形,他以前见过山里的小狐狸化成人形,那个时候他觉得那只雪白的小狐狸最好看,化出的人也最好看,可是直到现在,他突然觉得那只小狐狸其实也不怎么好看,反正没有眼前的这个人好看。
梧桐安静的——反正他不能说话——看着面前的男子起身,把长长的如墨的头发撩到身后,一个法术就把身上沾染的尘土漱尽。很奇妙,梧桐想他以后也学这个法术吧,这样他就不用再担心沙漠里吹来的风带来的沙尘了。
梧桐虽然心里想着其他事,但是眼睛还是仔细的看着那只大鸟化出的人。
只见那个人打量了一下书生简陋的院子和房子,慢悠悠的走了进去。
梧桐想,就算他再好看,也不应该不经屋子主人的允许,就随便进人家的屋子的,后来他又想,反正屋子的主人不在,就算人家想经过允许,也是不可能的啊。
书生回来了,当太阳升到正空中的时候,书生背着他的书篓回来了。
书生没有发现院子里的不同,也没有发现自己家里多了一个不请自来的不明人物。每天书生回家的第一件事,就是去做饭给自己吃。
当然,有时候山里的小动物会来书生这里,书生也会给它们一点吃的东西,梧桐每当那个时候,都会觉得书生很好。
厨房就在院子里,很简陋,他把书篓放下,就去厨房弄吃的去了。每当书生做饭的时候,梧桐都会暗自可惜,要是自己可以化形的话,就可以吃到书生做的饭了,可是过后一想,梧桐又觉得自己才不要化形,做人太累了。
书生发现那只大鸟化的人的时候,反应很奇怪,呆呆的,傻傻的,就这样抬着刚做出的简单的饭菜站在屋子里,梧桐看不明白。
后来书生居然和那只大鸟一起吃了饭,梧桐更看不明白了。
那只大鸟化出的人于是就留在了书生家,很奇怪的结果,梧桐一直都想不明白为何会是这样的。后来他也就不想了,想太多不明白的东西,他的叶子会黄得很快的,所以一般想不明白的,梧桐就不去深想。
夏天天总是亮的早,第二天书生早早的去学堂了,那只大鸟也在书生离开后出去了,变回大鸟,一下子就飞远了,梧桐看着他飞远,莫名其妙的的觉得心里酸酸的,紧接着又奇怪,他明明没有心的。
梧桐本是空心的。
大鸟是要走了再也不回来了吗?
书生回来看到大鸟不在了会不会难过?
梧桐不知道难过是什么感觉,他以前看到书生哭过,书生唯一的亲人去世了,书生付在他的树干上眼睛都哭红了,他的树身也沾染了一片的泪渍,他那个时候仿佛透过那一片泪渍,感觉到了书生的心情,可是一闪而过,却什么都没有。
书生也许很希望有人陪着他,就像自己,也是书生的祖辈陪着长到如今高度一样,当看到书生因为大鸟的离开而显得没精打采的时候,梧桐这样想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