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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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节字数:34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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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了大帐,楚汜刚才强撑着的一口气泄了出来,霎时腿脚发软,若不是一旁还有人架着他,怕是直接就要瘫坐在地上。他急促地呼吸了两下,这才缓了过来。
可怕。
苏赫巴鲁深邃的目光中饱含着某种力量,如同利剑狠狠穿透他,仿佛正在跟他对视的并不是敌军将领,而是一头在草原上残忍嗜杀的野兽,而他,就如同一只被盯上的猎物,无路可逃,无所遁形,只能在原地瑟瑟发抖。这是楚汜这么多年来第一次无法在人前掩饰好自己的思绪,被人看穿的感觉并不好受,随之而来的,还有无法遏制惊惧。或许旁人看不出他在颤抖,但是苏赫巴鲁一定看出来了。
瞒不过。
逃不过。
这个男人。
楚汜心思恍惚间,那几个押解他的侍卫已经把他押到了营帐处,掀开门帘把楚汜扔进去,然后便把守在门外。
楚汜本以为自己会被带到囚笼之类的地方,可看了看眼前的环境,的确不是什么关押重犯的场所。楚汜未被上什么乱七八糟的枷锁刑具,也没有人时时刻刻的监视着他,在这个大帐之内他行动自如,他搞不清苏赫巴鲁的意图,索性打量起这个大帐。营帐的直径约有十米,被厚实的毡子围着,地上铺着厚厚的地毯,是由上好的羊毛织就,轻柔保暖。踩上去却分外厚实,应是羊毛下还有多层牛皮做底,防水耐用。正对着帐门的是一架四折屏风,绣着梅兰竹菊四图,一看就是从大绍的江南地区运来的高品质刺绣工艺品。楚汜绕过屏风,就看到一张实木做的案子摆在靠里的位置,全身被漆上了深色看不出什么材质。案子上摆着牛皮纸笔墨等寻常物事,乍一看倒是与绍国的室内布置别无二般。
西边是矮几,软垫等杂物,似乎是一个小的会客厅。东边则挨着围毡放着一张半圆的矮榻,那圆弧度刚好与围毡契合,床幔被拢在一旁的麒麟描金挂钩上。楚汜第一次见这样的床榻,十分好奇,走过去一屁股坐在上面,出乎意料的,感觉十分柔软舒适。
他越发觉得这里不似什么寻常地方,可是又想不出个所以然,心里还念着被抓住的同伴,不知会受怎样的折磨。他把耳朵贴在围毡上听了一会儿,只能听到在帐子附近侍卫来回巡视走动的声音,闭上眼估算了一下,心道逃跑怕是不太可能了。楚汜这一夜折腾已然耗去了大半分心神,自打开始奇袭开始精神一直紧绷得不到半分松懈,此时已到寅时,正是人最乏的时辰,他的眼皮酸涩胀痛,忍不住闭上眼睛想暂时缓一缓,下意识却又警惕着周围环境,整个人就在半梦半醒之间往复。
苏赫巴鲁处理完手头的事回到自己营帐,几步绕过屏风,看到的就是在自己床榻上睡的死死的楚汜。
他看着睡熟的楚汜,表情似笑非笑,有些变幻莫测。
他缓步走到床边,几乎没有发出声响,但是楚汜的警觉性还是令他在苏赫巴鲁靠过来的瞬间清醒了。
他那双紧闭的眼眸猛然睁开,跳不准焦距般有着些许的怔忡,随着思维的清晰,他的眼睛也很快找到了焦点——他充满警惕性的看着苏赫巴鲁,嘴唇紧抿,未发出一语。他清醒的过程不过短短几刹,但是看在苏赫巴鲁眼里,却如同见到肉虫破茧成蝶的那个瞬间充满赞叹惊喜。
又见到了那双眼眸。
苏赫巴鲁忍不住伸出手想碰一碰那明亮的眼眸,楚汜却猛然坐起翻身下床避开了苏赫巴鲁。
苏赫巴鲁直起身看向与他相对而立的楚汜道:“楚大人睡得可好?”
楚汜刚才起身有些猛了,就觉得全身的血液直直的往头顶上撞,一阵头晕目眩,忍不住用手扶着额头,但是仍然咬牙道:“谢谢苏赫巴鲁将军的款待,睡得甚是香甜。”
苏赫巴鲁一点也不惊讶楚汜认出了自己的身份,他将楚汜逞强的样子看在眼里,兴致更甚:“军营里物资紧缺,我将自己的床都让给了楚大人来睡,睡得不好倒是稀奇了。”
楚汜想过很多种可能,就是没料到这是苏赫巴鲁自己的营帐。早知道就四处翻翻有没有什么情报了……可是又随即转念想到,苏赫巴鲁既然敢把自己一个人囚在这里,就说明不怕他偷了什么去,想必也没有什么机密的东西。这样才丢掉刚刚的懊恼。
苏赫巴鲁看着他眼里变幻的情绪,脸上的表情却几乎没有什么变化,觉得分外有趣,他不禁开口道:“楚大人怎么不说话?”
楚汜抬头看向苏赫巴鲁,对上他的目光的刹那条件反射般迅速错开了视线:“有话快说有屁快放!与我这般兜兜转转有何用!”
他实在是受够了。
苏赫巴鲁就像在逗弄一只小宠儿一样反复拨弄他玩,看着他疲于应对,却又无力抵抗。想到他手里还攥着他十几个伙伴的命,楚汜瞬间就厌烦了这种虚与委蛇的试探和揣测,破罐子破摔一般直接撕破了脸皮。
“我有什么想说的?”苏赫巴鲁玩味的笑了笑,“我没什么想说的啊。天亮了,你们偷袭失败的消息应该已经传回去了,到时候就看你们的皇帝是爱江山,还是更爱美人。”
楚汜冷哼一声道:“哼,你当我楚汜是什么重要人物?不过是小小的监军一枚,今日若是折在此处,还会有新任顶替。他日史官定会在史书上为我浓墨重彩的写上一笔,我一届庸人,能流芳千古倒是也不枉此生。”
“监军是可以再派,”苏赫巴鲁靠近楚汜,然后轻声道,“绍国的皇帝的情人,死了可就没了。”
楚汜听到此处脚步急退和苏赫巴鲁拉开距离,心中已掀起惊涛骇浪,强稳住心神道:“你……一派胡言!!”
“我是不是一派胡言,一会儿就知道了。”
说话间就有鞑靼的侍卫掀帘进了帐篷,用鞑靼语说了些什么,苏赫巴鲁听了以后眉头皱了起来,然后又吩咐了什么,那侍卫应了,转身出去了。
“你家皇帝答应用幽凉十城换你回去。”苏赫巴鲁道。
“大将军这话蒙蒙十岁孩童算了。”楚汜不屑道。
“呵呵。”苏赫巴鲁并不意外楚汜能听懂鞑靼语,若非有点本事,绍国也不会派他进行偷袭。刚才于苏赫巴鲁而言,只不过是又一次的逗弄,“绍国拒绝了条件。”
“那是当然,”楚汜一副理所应当的模样,“答应你才是天大的笑话。”
“那我只好……从你身上下手了。”苏赫巴鲁的表情变得冷漠,他用鞑靼语说了什么,就看到一群侍卫进来要押解他去别的地方。
楚汜被捉住时就预料到了会有此刻,脖子一梗,昂然地踏出了大帐。
只是楚汜没想到的是,苏赫巴鲁竟然在前线搭了一个刑台,一个十字木架矗立在上面。旁边摆着各式刑具,光是看着,就足以让胆小的人吓得屁滚尿流跪地求饶。
此时天已经大亮,灼灼日光之下一切事物都无所遁形,刺目的光线照在楚汜的脸上,让他睁不开眼。这边有会汉语的鞑靼人高声的喊着什么,无非是让对面早早投降,否则楚汜就是他们的下场。
苏赫巴鲁也来到现场,他让刑者慢些动手,又让人把刚才的话喊了一遍,只是对面仍然没有回应,苏赫巴鲁这才一挥手道:“别打死。”
啪!
粗硬的鞭子就如同钢刀一样猛然砸了过来,楚汜只挨了这一下便觉得被鞭处犹如着了火一般剧痛难忍,难耐的呻/吟就要脱口而出,却被理智压下,楚汜死死地咬着下唇,没有发出半分声响。
啪!
又一鞭抽了下来,楚汜死死仍是压抑着一声不吭,周围人看向他的目光都多了几分敬意。
啪!
啪啪!
鞭子一下接一下地抽在楚汜身上,每一鞭下去都能看到有血沫混着肉末扬洒在空气中,在阳光的透射下纤毫毕现,给这片清冷的天地染上了肃杀之气。鞭笞的声音在寂静的旷野中清晰可辨,并且越传越远,传到对面未做出回应的绍国士兵耳中绰绰有余。行刑的鞑靼汉子是经验丰富的鞭刑者,他知道怎么抽能给予受刑人最大的痛楚,却并不致命的伤害。苏赫巴鲁下的命令是“别打死”,也就是说,楚汜要一直忍受着这如同被活剐的痛苦,直到苏赫巴鲁喊停。
这顿鞭刑足足进行了两个时辰,刑者都换了两班休息,楚汜硬是忍着一声没出。他身上为了行动方便而套上的薄衫此刻已经破烂不堪,看不出原样。细腻的皮肤上更是红痕交错,一片血肉模糊的景象,看上去好不凄惨。在一旁休息的鞭手都看不下去了,他向苏赫巴鲁进言道:“将军,不能再打了,继续下去人该撑不住了。”
苏赫巴鲁瞥了他一眼道:“不是给你们下了命令别打死吗?这一会儿人要是不行了,就是你们技术不到家,我是不是也该一同惩罚你们?”
那汉子知道这是惹了苏赫巴鲁不悦,闭了嘴立在一旁不再多话。
苏赫巴鲁又等了会儿,才下令道:“停手。”
行刑的汉子解脱了般把鞭子一扔,赶紧休息去了。
两个时辰,行刑的都累得够呛,更何况受刑的人。苏赫巴鲁确定这一场刑罚一丝不落的让对面全都听了去,楚汜的惨况也让对面瞧了个十成十,纵然楚汜没有发出半点声响,威慑的效果也已经达到了。他这才踱步到楚汜面前:“求个饶,放你下来。”
楚汜仍然低着头没有回应。刚才鞭声阵阵觉不出什么异常,待鞭子停了才觉察出来,楚汜太过安静了。
苏赫巴鲁皱起了眉,他不顾楚汜身上的污浊,走过去扒开他散乱的头发,抬起他一直低垂的头,映入眼帘的,却是楚汜死白的面色和紧闭的双眸。
竟是早就不知人事。
苏赫巴鲁伸手去探他脖颈上的脉动,已是十分微弱,若是再晚停手一刻,此人怕就这么去了。
“来人!!抬下去!找大夫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