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2)生的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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边塞的城堡里车马如流,行人过客无不形色匆忙,从蛮国运来的草药,蛇毒,从山东半岛运来的盐砖,茶叶,中原的蔗糖,来往的朝廷官员拿着丝绸制的官方信件坐在夷人作为贡品献上的马匹上,那些无不被用来作为战争的物资,此时这些货物被马车载着在沙土的路上奔来奔去,奔向各个山头所驻扎的夏军营寨。
整理好衣冠的姒履葵与王爷在街上购买武器装备(无非就是刀剑什么的),并将仍存有潜在利用价值的破刀残剑交给铜匠看看能否修理,并将一块铜作为交换送给铜匠。“三日后来取。”铜匠头也不抬的冷冷的说道,手里正在擦拭着一把断剑上的残留血迹,那剑的主人明显已经死亡了。
备注:在夏朝及后来的商朝,流通的货币是晒干的贝壳,看成色及大小及纹理是否美观来决定价值,最贵的漩涡状纹理的贝壳一个就可以换到一把较为锋利的武器,而大多数却连一块糖都不值,所以出门的人无不在腰间环形缠绕着有规律排列的贝壳,一般有两三道锁扣,取用时可以将贝壳从不同的锁扣上取出,这也是最早的“腰缠万贯”了。但除了贝壳,兽骨,骨刀,兽皮,作为原料的金属和木材,都是可以当做货币交换的,但在那个时期各种地域方言混杂,有蛮夷之地来卖蔗糖的,讲着一口流利的方言,听起来像猴子在嚷嚷,有高大的山东人在这里贩卖茶砖和盐砖,甚至于腌制的咸鱼,是当时最高级的食品,河南产的各种农具改良过来的兵器,有归顺汉族人的夷人牵着马匹在卖。而边塞地区的战士,等到狩猎的季节也常常将边塞的野兽身上各种零件加工加工撒点盐放开水里煮煮什么的包裹起来送到中原等地去卖,一般打开包裹以后那些肉都长了绿毛,不过当时的人为了摄取仅有的油脂,也顾不上这么多,贱卖的发霉肉很快被抢购一空,而这些士兵用赚的钱购买一些生活用品之后又返回边塞城堡,偶尔有剩下几个贝壳的话会买点武器装备什么的供自己所需,或饱餐一顿后回到边塞。
姒履葵所在的城堡是出塞的交通枢纽,也是夏朝除去中原之外第二繁华的重镇,城堡前坐落着参差不齐非常多的小山丘,每个小山丘上驻扎了一支部队,配有弓箭和盾牌,而有的则有朝廷所提供的硬木铠甲,也就是在胸前和胳膊上绑有许多质地坚硬的木块,可以抵挡刀剑的击砍,寒冷的天气时还可以用树枝钻木取火扯下这些木条作为燃料。而身上穿着的皮衣是当时高级军官最流行的装束。
这位王爷的部队驻扎在牛岭山这座“看着不大近看有箭矢飞下才一拍脑门我草这么大”的山上,靠派遣士兵与内地来往互相输送物资和打猎以及收获敌人的战利品为生,与其说是军队生活不如说是一整个大家庭,一个团结的牛岭山部落。
姒履葵第一次出了城堡,离开城堡高大城墙的庇护,随即眼前展现的是一望无际的草原,白天是充满了生机盎然的天堂,可一到晚上转变成杀机四伏的墨绿色地狱,时不时有马蹄的嘶吼和狼嚎的声音,一轮圆月升起,染黑了所有人的视野,带来一种无以言喻的疲劳感,但愿,今天晚上不会听到那该死的狼嚎了吧。
夏朝的兵戎制度,如今说来也奇怪的很,他们中除了将领以外无不是曾经的痞子流氓,因犯了罪被流放到边塞,或者是政府征收上来的奴隶,又被派往边塞,这些人在汉族人中抬不起头,在漠北却要面对不抬头就砍头的悲惨境遇,这也让年幼的夏桀怜悯不已,毕竟,撤去了那层铜制的枷锁,躲在里面的只是一个瘦小而充满期待目光的孩子,戈壁的烽烟,让脆弱的童心更加脆弱易碎,甚至于颠倒了时间的概念。
每一个人都知道,在漠北的日子,是少一天是一天的,犬戎从不是按规矩来的公平决斗的对手,然而战场也由不得任何人的选择,当深沉的天幕遮蔽一方的视线,地面上幸存的人把篝火点起,让火焰在夜雾之中飞舞,雾气是由白天蒸发的水汽,降温之后又重新回到地面上组成的,而这种雾气,让敌人更加难以估测,也让身边时刻充满万千的视线与杀机,仿如被孤身放到了狼穴之中,在黑暗中重复着无用的哀叫,最后却才发现,无论喊破喉咙还是踏破靴子,回荡的雾气也不会回答任何一个天真的问题,并给出有用的答案,好像在黑暗中,安静的等待着野狼的厮杀,而所能做的,却只有失去了时间的概念,一遍遍数落数字的无用之举。
大漠上任意驰骋的犬戎部落,是当地的原有住民,而汉族却是十分不情愿却听从天意与君旨被派遣到这个地方的必死之士,只有拿妻儿的性命相威胁,才能让这些人一次次死心塌地的为夏朝服役,服从那些本来就不符合天理的厚重责任。
犬戎在汉族的眼里,是游荡在夜色下的幽灵,当数十个卸去重甲与疲劳的将士,躺在沙漠上陷入沉眠之时,耳畔会时不时的响起呜呜的幽灵的哭声,从无垠的沙漠远方传来,充满着墨绿色的嗜血之意,让每个人都由不得胆战心惊。喉咙在胃酸上涌之后荡漾在其中的感觉,或者说心脏像系上铅块被迅速滑落之后的那一种无依无靠,仿佛是被扔进狼窝里的猪崽那样可怜。奴隶士兵们不得不站起来准备作战,每个人都不知道是否还能够活着见到妻儿,因为谁都知道,能在犬戎的铁骑下生存的概率是极低的。
当马掌踏碎铜甲,视角在上空划过凄惨而凝练的暗黄色弧线,铜甲碎裂的时刻,人生所有的依靠与眷恋及其所期望的归属在瞬间和铜甲一样碎裂成遍地的残壳,刀刃插不进胸膛的深处,也贯穿不了身躯便有可能一分为二,但对五脏六腑的伤害也不容小视,无法在瞬间死亡,那也只能在水坑中酝酿不可能的思念,当最惨淡的空想,凝结成空中纷飞的绒绒细叶,墨绿色的大地上,暗红色的湖泊缓缓干涸,渗透进无情的大地,假如活下去是一种多么难得的机会,然而无法停息的战争席卷脆弱的身躯,未被砍到要害的身体,在黑夜中被无情的抛弃,秃噜出瞳仁的,绽放出血丝的眸子里,有所闪烁的仅仅是最后一次的泪水,盯着眼前含糊不清的天幕,当它渐渐变亮之时,太阳重新灼烤大地之时,便是死期来临之时,这时,即使血管不曾爆裂,然而暴露在太阳之下的铜甲,温度也能上升到四十度,被闷在其中的人,即使不失血过多也会被活活烤死,那么,如果活着无法成为现实,难道即使是痛快的去死,也是奢望吗?
最后一瞥,在天幕中透露出妻儿的泡影,人死之前的回光返照,是上天给予这些未死将亡之人的最后的恩赐,用尽最后的力气对着妻子长叹一声,把头一歪,呼吸便停止了,血凝成的溪流又被蒸发,飘向天空,在人间无法实现的团圆的梦想,会在天上得以补偿吧?这也是为什么死者被称之为幸运儿,而活下去的人们将要承受数次这样的考验,即使他不曾做梦,此时也只有做梦的权利才不会被残忍剥夺。
即使是低微的奴隶,也有着自己的家庭,而此时被派遣被迫出去服役的奴隶士兵,是看在妻儿脖子上被高高举起的屠刀,和被许诺过的,“假如可以存活便可以获得自由”的条件,才使得这些人有勇气去以死相拼,可却没有人知道,离着战争结束还有多远?
而犬戎又岂是坐以待毙的纸老虎,短兵相接之时,汉族的劣势被暴露的一青二白,面对着重装出现的铁骑,再大的胆子也有被吓的屁滚尿流的时候。
他一生戎马,所抱有的,也仅仅是和这些奴隶共同的美好夙愿,活下去,便可以有幸福的下半生。
活下去,是上天以及天子许以这些人的承诺,自由,是每个奴隶都奋力拼搏的最终目标,但等到最终的梦想实现之时,又有几人能够保存完整的躯体和完整的家庭,当白发苍苍的老者,步履不稳的晃晃悠悠的走到家里,看到的确实父母的遗相和不认识自己的妻子和儿女,老泪纵横之时仍含有无尽空无的悲愤,感叹着“一切都已经结束了,真的是一切都结束了”
姒履葵有幸从九岁活到了二十多岁,实在太过幸运,但其实是因为早就在幼年尝尽了不幸与孤独。
看惯了身边一个个交谈过的忠士倒在血泊之中,姒履葵眼里也是含着泪水的,他觉得,他们本不该死,因抱有强烈的种族意识,使得夏桀对外族抱有天生的仇视感,才无比恋战,直至把犬戎赶出这片本属于汉族的地盘,才能让这些不幸的人获得自由。
年轻的生命在死亡的绝地轻轻松松跨越了生死的天堑,直至死亡仍会带有笑意,因为那是一种解脱。沾满鲜血因屠杀而存在的灵魂,会在夜晚重复着做着同样的噩梦,而白天却要面对生死的抉择。
将命运全身心交付给魔鬼的男人,身上流淌着向往强壮基因向往力量的血脉,是恶魔的馈赠,也是恶魔的诅咒。
姒履葵在叔父的教授下,学会了骑马射箭和基本作为士兵的本能,在抵御侵略者的时候表现的十分神勇,表现出了可以一敌十的豪迈气概,犬戎的骑兵虽然短小精悍,力大无穷,可单枪匹马杀入敌阵,不知何为畏惧。但身体跨在马背上却显得很笨拙,相对汉族来说,这是犬戎最大的弱点,最大的软肋,汉族的士兵较之多为灵巧而瘦小,可以以多种动作避开犬戎的砍刀,找到盲点并一刀给予致命的痛苦。但在战争中却显得无比被动,瘦小的汉人被犬戎骑兵蜂拥围上,随即绳索拴住身体,动弹不得,受尽马下拖拽之苦后被迫自尽,这一点,姒履葵看在眼里,疼在心里,但他无法出手相救,否则,天知道他是不是也会受到这种虐待,为了保全自我,只好冷眼相对。
最悲痛的情景,还要数将死之人的最后一声哀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