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十章   加入书签
章节字数:403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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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门铃声疯狂地响起,显示按门铃的人极度急切的心情。正在看报纸的我瞄了一眼门口,不用想也知道来者系谁。现在是晚上六点半,比约定见面的时间提早了十分钟。
    我叹了一口气,咬了下嘴唇,放下报纸,缓缓地向门口走去,心脏跳到了嗓子眼的地方,不好的预感从四面八方朝我涌来。来人由按门铃改为拍门,连续不断的拍门声震动着空气,我却觉得那是拍打在我的身体。
    “秀楠!开门!”纪子的声音透过门板直穿我的耳膜。
    我咽了一口唾沫,伸手去开门。
    对方立即抓住我的手臂,双眼睁得大大的,直勾勾地注视我,纪子的呼吸有点急促,胸膛上下起伏,呼出的气息打在我的脸上。我知道对方的母亲已告诉她一切,此时的纪子显然是为了那天晚上的事而来。
    愤怒、迷惑、失望、无奈的表情交织在纪子的脸上,我观察对方的表情每一分的变化,对方的情绪非常激烈,一时无法冷静下来,抓住我手臂的力道是前所未有的大,仿佛要把指甲嵌入我的皮肤。
    “那天晚上,你们说了什么?”纪子的声音很轻,甚至不像她的声音,而是另一个人的。
    我抿了抿嘴唇,垂下眼睑,不敢看向对方的脸。如果我说了一句不合适的话,那势必会引起一场灾难,到时候天花板会掉下来,墙壁出现一条条裂缝,地板碎成一块一块,玻璃制品变得支离破碎,恐怕连我这个自身也逃不过粉身碎骨的命运。
    以纪子此时的心情和对她母亲的态度,是很难把我说的话听进去,更不要谈是否会相信,大概我说完之后对方毫不犹豫地一句话砸过来“秀楠小姐,那个女人说的话你也信?”这样一来我便被驳得哑口无言,甚至与对方的关系出现了危机。
    既然把话说出来得不到好的结果,那就暂时将其束之高阁,在以后某个合适的时刻再说,何况到了那个时候纪子的情绪也恢复了平静,不像此时这般高涨激烈,那也许可以多多少少把我的话听进去。
    “纪子。”我艰难地启口,声音干涩得不行。
    对方微微眯起眼眸。
    我咽了一口唾沫,舔了一下嘴唇,“恐怕现在不适合把那天晚上的事说出来。”
    纪子瞪大眼睛,一脸诧异,可能没预料到我会作以这样的答复。但无论如何这是我此刻的所想,我唯一的念头便是暂时不要将对方的母亲告诉我的一切告诉纪子。
    “这有什么不适合的?你在顾虑什么?”纪子厉声责问,目光冰冷,双手握住我的肩膀,摇晃我的身体。
    “告诉我,秀楠,我有权知道。”对方的话如火焰般向我扑来,我几乎能体会到被火燃烧的感觉。
    对方不停地逼问我,我却闭口不发出一个音节,纪子的表情充满了失望与痛苦,还有愤怒。我明白她在怪我没有及时将一切告诉她,而现在她站在我面前我依然不肯吐出只言片语,这一举动令她对我感到失望,也许她认为我和她的母亲站在同一阵线上,与她倒戈相向。
    想到纪子会这样看待我,我不由一阵心痛,心里被无形的块状物堵得无法呼吸,不过纪子的心情可能不比我好多少,大概比我更加难受。
    “我会告诉你的,不过不是现在。”我抓住纪子的双手,方才的摇晃使我有点发昏,黏糊糊的东西充斥我的脑袋,阻碍了我对事情的思考。
    对方目不转睛地凝视我的眼睛,审视我说的话是否含有一丝谎言的成分。纪子的表情与眼神包含太多我说不清楚以及没有见过的神色,我从未想过有一天会和纪子出现这种局面,我以为我俩可以一路无阻地走下去,不会发生不和,即使发生不和,也不是这种形式的不和。
    时间在凝重的沉默中一分一秒地流逝,安静无比的客厅能够听到秒针行走的声音,空气一点一点地凝结起来,在我与纪子之间形成一道无形的屏障,外界传来的声音无法抵达我们的空间,我们与外界形成两个世界。
    不知过了多久,久到我以为自己陷入了另一个空间,纪子的举动将我的意识拉回到现实世界。对方紧紧地抱住我,下巴抵在我的肩膀,力道很大,生怕我会逃走。我还没试过被人抱得这么用力,纵使是前男友也没有像纪子这样紧紧地抱住我。
    我懵在原地,没来得及反应过来眼前发生了什么,对纪子这一行动感到不解。按照对方的脾性,她理应甩门而去,不再看我一眼,更严重的话甚至给我一巴掌,咒骂我一通,然后消失在我的视线范围,种种结果掠过我的脑海,但没想到纪子竟然采取这一方式,委实超出我的意料范围。我惊讶地看着怀中的纪子,对方柔软的胸脯紧贴着我的胸口。
    霎时间,方才我俩之间的屏障消失不见,凝结的空气亦渐渐地回到往常的状态,我们与外界又合为一体,不再分为两个单独的个体。纪子终究没有责怪我,没有转身离去,而是选择了抱紧我,我与她的关系又回到了平常的样子。一个拥抱解除了我与对方感情的危机,甚至进一步推进我与纪子的感情,这不得不可谓是一个惊喜。
    我抱住纪子,脸埋进对方的颈肩,纪子细腻洁净的肌肤贴着我的脸,给我送来了暖意,冰冷的身体得到了温暖,所有的负面情绪全然飞到了九霄云外,只剩下不可名状的温情温柔地包围着我,这个转变犹如从地狱走向天堂。
    “我没有想过你这只秀楠会有令我失望的一天。”纪子的语气轻柔无比,与刚才的情况形成截然相反的鲜明对比。
    我没有说话,闭上眼睛,体会着纪子此刻带给我的感受。
    “不过么,即使是令我失望的秀楠,我也很喜欢,甚至比以前更喜欢你。”对方讲话的气息扑在我的脖子,痒痒的却又无比舒适。
    这句话使我睁开眼睛。纪子居然更加喜欢令她失望的我?这究竟是什么意思呢?对方到底想表达什么呢?我左思右想。试图找出答案,可无奈没有头绪。我的脑袋委实太过不好使,不能立即捕捉到对方话中的含义,可纪子对此并不介意。
    “我相信你,秀楠,千千万万次相信你。”揽住我的腰的双手改为揽住我的脖子,对方的额头抵在我的额头,猫儿眼凝眸细视着我,褐色的瞳孔倒映着我的脸,我清楚地见到对方的脸上有多少块雀斑,雀斑的数量比我想象中的还要多。
    我咬着下唇,搜肠刮肚地寻找合适的字句付诸于语言,最终我只轻笑了一声,不知是下意识的举动抑或是被纪子的话感动到。对方每说一句话都让我的心暖上一分,连四周的气氛都暖和了下来。
    “等你认为哪天是合适的时候再告诉我,在此之间我都会耐心地等待着,我保证。”说罢,朝我微笑。
    我“嗯”了一声,伸出指尖去戳对方的鼻梁,纪子没有像平常那样反手戳回我的额头,乖乖地任由我的手指在她的脸上走来走去。我的指尖由戳渐渐变成了抚摸,滑过每一块雀斑,最后来到对方的鼻尖,再戳了一下,然后收手。
    “你刚才说话像在朝我喷火。”我道。
    “那有没有把你烧死?”纪子歪着头,伸手拂了一下我的刘海。
    “唔,烧死到不至于,但肯定有烧伤。”
    纪子煞有介事地检查我身体有哪些地方烧伤了,不时挠我的腋窝。
    检查完毕发现没有受伤后,纪子笑着说:“那我下次直接烧死你好了。”
    “烧死未免太痛苦了。”我捏着下巴,想一个更好的死亡方法,“不如用钱砸死我吧。”
    纪子“嗬嗬”地笑了,用食指戳着我的额头和脸颊,用责备的口吻不停地说“你这只秀楠呀”。
    “钱倒是没有,不过可以用桌子砸死你。”纪子朝我眨了一下眼,我想起上次对方说抄起桌子扔向一个同学,结果在医院躺了一段时间。想到要在充斥药水味的地方躺上一个半月,我不禁打了一个机灵,背后泛起丝丝寒意。
    我们原本约定今晚到外面玩到十二点,但纪子改变了主意,不出去,在家消磨时间。于是我们到附近的商场采购,对方说她要给我烧一桌我喜欢吃的菜,我对纪子的厨艺报以信任,因此就随她一个人在厨房折腾了一个半小时。
    期间我在客厅一边听音乐一边看钱钟书的《围城》,上次在车中纪子推荐了这本书,我就买了下来,趁现在无事可做,便拿来拜读,翻到第一页,上面写着“城中的人想逃出去,城外的人想冲进来。”
    这句话的意思是每个人都陷在一座围城中,被婚姻、事业、生活打击、束缚、磨砺。我琢磨这句话颇有深意的话,既然每个人都陷在一座围城中,那我和纪子也不可避免地陷入了自己的围城,那纪子的围城是怎么样的呢?我的围城又是怎么一回事呢?我想不出个所以然,因为我连这一座围城是什么样子都不得而知。
    忽然,一个奇怪的念头敲击了我的脑门。以我和纪子现在的关系,我们算不算进入了彼此的围城呢?抑或还是站在围城外面,窥探对方的围城。对于这个不知从何而来的念头,我既感到莫名其妙又觉得十分正常,虽然不清楚自己何以拥有这一古怪的想法,但它的确是一个值得探究的问题,可惜以我的脑力,恐怕要花费许多时间才能得出答案。于是我决定暂时不思考这一问题,继续看书。
    音乐放的是玛丽亚•凯莉的《E=MC2》专辑,正在播放《I-stay-in-love》这首歌,厨房不时传来纪子炒菜的声音与饭菜的香味。
    一个小时之后,我将书签夹在方鸿渐第一次见到唐晓芙的那一页,思索鸿渐最终会选择苏文纨还是唐晓芙。在餐椅上坐下,对方弄了我喜爱的虾仁豆腐,卖相还不错,不知味道能否配得上卖相。
    纪子截下围裙,坐在我旁边,夹起一块豆腐放在我碗中,一脸期待地望着我。我拿起筷子夹起豆腐放进口中,仔细地咀嚼,豆腐的味道偏淡,但能够咽得下肚,我再尝了一块虾仁,味道偏咸,但离难吃还有一段距离,看来纪子在放盐的时候撒得并不均匀,总体而言味道不坏。
    对方听完我的评价后轻轻地踢了一下我的脚,微微撅着嘴唇,不太满意我的评价。
    “你这只秀楠呀,以后要多吃蜜糖,这样嘴巴才会甜噢。”
    我愣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对方的意思,原来对方为我炒菜居然还包含这种用意,再度为自己的迟钝感到忏愧。不过对方虽然说着指责的话,脸上却洋溢着愉快。
    凌晨十二点三十分,我俩躺在床上,背对着对方。我盯着前方的黑暗,继续思索今晚看《围城》时想到的问题,我没有告诉纪子,而是藏在心里。当时纪子看这本书抱有什么看法呢?她想的问题会不会和我想的有相似之处呢?她清楚自己的围城是怎么一回事吗?数不清的问题一一浮现在我的眼前,每一个问题我都不能给予确凿的答复,只有一个模模糊糊的轮廓。
    身后传来对方转身的动静,纪子双手环上的腰,脸贴着我的背部,在此之前纪子在床上从来没有做出这一举动。我屏息敛气,倾听对方在黑暗中说的话。
    “呐,秀楠,我们逃吧。”纪子说得很平静,仿若在说一件日常普通的事,没有半点请求或询问的意味,好似一直以来就清楚我们终有一天会逃离这个地方,现在把话说出来只不过是确定这一想法而已。
    我的目光移到腰部的双手,少卿,我的手覆盖在这双柔嫩的手上,将其包裹在掌心。
    “好呀。”我答应对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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