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厮正在书房里整理画卷，听闻脚步声，便知道是老爷回来了。连忙上前，替北堂司昊取下挡风的暗纹绣金墨色披风。“老爷脸上笑嘻嘻的，可是有什么高兴的事情。”

    北堂司昊在书桌前坐下，难掩目中喜色：“自然是高兴的事情，从前只觉得若璃沉默寡言，又胆小些，没想到这一摔倒摔出些心性智慧。若能留在身旁替我打理家业，总比筠琪有用。”若璃借口离席之后，北堂司昊便称还有公务处理，便跟了出去，没想到在假山后面不止看到筠琪，还看到有趣的事情。

    小厮听闻，连忙倒了杯茶递过去：“这是大夫人送来的极品毛尖。大夫人虽然不饶人一些，对老爷却是一片真心的。”

    北堂司昊看了一眼茶杯，却没有去抬，沉了脸色：“我自然知道她是有心人。在这宅子里，许多事我不说，不代表不清楚。绿妍这些年做的还少？我有五个妾室，最终也只有婧瑜靠着宠爱活了下来。”

    小厮闻言，立刻识趣的撤了茶水：“小的这就去换崔大人送的大红袍过来。”

    “说到崔大人。”北堂司昊眯起眼睛，似有所思：“你明日去请崔大人来一趟，我与他有要事相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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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日午后，我正在和柳妈妈讨教纹样，一个打扮体面的绿衣丫鬟便巡了过来：“大小姐，崔大人来了，老爷请小姐也过去一趟。”

    “崔大人？”我一脸迷茫的看了一眼柳妈妈。娘亲昨日告诉我，柳妈妈曾是她的同乡，后来又做过弟弟的奶娘，是我们可信之人，有事皆可以问她。

    柳妈妈笑眯眯的看着我：“大小姐如今不记得了，崔大人家的大公子崔子夜，是与你从小玩到大的，后来老爷和崔大人，便给你们订了亲。只怕来的不止崔大人，子夜少爷也来了吧。”

    绿衣丫鬟掩嘴一笑：“柳妈妈说的正是，崔少爷也在前面等着小姐呢。”

    怎么还有一个未婚夫？我嘴角扯了扯，到底还是扯出一抹笑容。

    绿衣丫鬟带着我往前院正厅过去，正巧看到院里来了几个新来的丫鬟，管家正在训斥着。

    “管家，这是怎么了？”我走了几步上前。

    “大小姐，”管家脸上全是怒色：“这些新进府的丫头在后院不好好学规矩，只顾着打闹，砸碎了老爷的一方青玉麒麟砚台。”

    我一眼扫去，总有七八个人。丫鬟们哭哭啼啼的，只有一个咬着嘴唇，没有一丝哭声：“这么多人，难不成都是打碎砚台的？”

    管家此时已经气的脸色通红：“正是因为她们不供出打碎的人，便每人赏了十鞭子，再不说便接着打。”

    我走进那个死忍眼泪的丫鬟：“大家挨了打都在哭，你为什么不哭？打得还不够痛？”

    丫鬟闻言，一骨碌跪在地上：“大小姐明鉴，奴婢没有做过的事情，奴婢不能认，也不能哭。”

    我笑了笑：“你倒是个有骨气的，管家，这个丫头我要了，让她去小院伺候我吧。其他的丫头也别打了，青天白日的，还有客人在府上，不能叫人家看了笑话。”

    几个丫鬟连忙一一跪下，泪眼婆娑的连连磕头：“谢谢大小姐。”

    管家苦着脸：“大小姐，这个，我不好向老爷交代啊。”

    我还未开口，带路的绿衣丫鬟便上前一步：“有什么不好交代的，大小姐都发了话，老爷若问起，便把小姐的话再说一次，老爷断不会为难你。”

    “大小姐和碧颖姑娘都这么说了，我照办便是。”管家一拱手，便带着丫鬟们退下了。

    我看了看方才留下的丫头，眉清目秀的：“你叫什么名字。”

    丫鬟屈身一礼：“奴婢姓殷，叫小蕊。”

    我点点头，便带着她跟着碧颖的后面，往前院走。

    我与碧颖到正堂时，爹和另一个中年男子一同坐在最上面，下首，还坐了一个年岁看起来比我稍长青年。

    见我进来，爹招了招手，让我走上前去：“若璃，这是你崔伯父。”

    “崔伯父好。”我冲着那男子屈身一礼。

    坐在下首的青年关切的迎了上来：“若璃，你还记得我吗？”

    我上下打量了一下这位柳妈妈口中的崔少爷，看打扮应是弱冠年纪，比起他父亲，算是长得非常英气了。到底是大家少爷，自有一种腹有诗书气自华的气度。

    崔子夜见我不说话，目光一黯，大抵是真的记不得故人了。

    “崔兄，”北堂司昊不留方才的笑容，正色道：“你们如今也看见了，若璃这次伤的不轻，确是什么都不记得了。你我是世交，我也是看着子夜长大的。我断不能让伤病的女儿蒙混婚配。你们若是没意见，我想把若璃和子夜的婚事改成筠琪。”

    我闻言，半句话都说不出，只能呆呆的站在一旁。崔子夜上前一步，想说些什么，却被自己父亲一眼给瞪了回去。

    我在心底只觉好笑，好一个脓包，如此看来，被退婚还是喜事。

    我微微一笑，脸上又做出些可惜的样子：“终身大事，本就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若是二位长辈没有异议，若璃自然是听爹爹的。也不愿以伤病之身拖累崔哥哥。”

    我回到小院中，娘亲便一脸不快的迎了上来，只有我带着小蕊仿若无事人一般。

    “若璃，你爹退了你爹亲事，可是真的？”

    我点点头不说话，抬眼，见小蕊向娘亲行了个大礼：“奴婢是管家分来伺候大小姐的丫鬟，奴婢叫小蕊，给二夫人请安。”

    娘在家中一向被唤瑜姨娘，如今被小蕊称为二夫人，心中自是高兴得很。“你这丫头倒是伶俐，日后好好伺候大小姐，二夫人自然不亏待你。”

    我随口敷衍了几句，只道累了，便带着小蕊回到房里。

    房中仅我们二人，我用指甲轻轻拨着茶杯边缘的碧波纹样：“你倒是机灵，知道我不想说话，不动声色便接过了娘的话头。”

    小蕊颔首道：“大小姐救了奴婢，就是奴婢此生唯一认定的主子，为主子做事，是应该的。”

    我扫了一眼面前的丫头，道：“你跟着我第一天，便看见我被当众退婚。跟着我这样的主子，你的日子也不会太好过。”

    小蕊机警：“大小姐虽被老爷退婚，但大小姐眼中并无怒色。小姐既然不在意这婚事，被退婚也不过是可惜而已。”

    我叹口气，抚着头道：“如你所说，我并不气恼，只是被当众退婚，心中难免有点不甘心。我到底是庶出，你以后跟着我，不仅要机灵更要谨言慎行，不然，大夫人便又文章可做。”

    小蕊点头道：“奴婢明白。”

    我望着窗外逐渐要西沉的夕阳，这府中的事情，远比我想的复杂，不由得慢慢叹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