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戏中戏 (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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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年之后,三月穿着龙袍无比悔恨。
若当初我知道这场戏中戏的结局,我会把你抱得再紧一点,再紧一点。
可惜只能回忆,而不能回去。】
终生寻寻觅觅,命运冷冷凄凄。
秀足力,一点梅花落尘泥。
佩玉碧,谁忍生死永别离。
用尽三生三世的力气,只为陪君演一场戏中戏。
---陌洳樱
【壹】洞房花烛夜,漠然锁心结。
风儿从窗棂边吹入,惹得蜡烛上跳跃的火苗抖了抖。
银红的丝绸挽在床边,系着艳丽的结。大红的被褥,枣红的水袖,品红的盖头。在这个夜晚,一切都染上了喜庆的颜色。
新娘安静地坐在床榻边,伸出纤纤玉手不慌不忙地整了整盖头。
檀木的门被推开了,冷风蓦然而入,吹得烛光挣扎几下,才勉强继续亮着。
扑面而来的酒气让她颦了颦柳眉。只觉得身边一沉,视线透过绣花盖头,隐约看到身边一身喜服的男子。
新郎有一头耀眼的红发,似乎正应了这喜气。五官精雕细琢,只是满脸掩饰不住的厌恶之情。
他朝一旁挪了挪,远离新娘身边,然后便满不在乎地褪下身上鲜艳的喜服,露出里面的黑衣,那华贵的新郎装扮被他随手扔在地上。
新娘等候多时,见郎君并没有为自己掀起盖头的意思,便自己扯下红帕子,露出一张倾国倾城的面孔。
新郎瞟了她一眼,但还未触及她的面庞,便又匆匆转向窗外。怎么。。。。。。感觉有些熟悉呢。
金边的红裙穿在少女身上,眉眼间有一种漠然的气势,倒是符合了皇子妃的身份。
她拖着裙角,轻盈地站起来,鞠了一躬。
嘴角挂起嘲讽的弧度,少年依旧没有看她一眼,“母后宣你我明天进宫,还得劳烦四月小姐陪我演一出戏了。”
名唤四月的女子一怔,随即回道:“这是小女子的荣幸。不过,几天前殿下从山贼手里救出四月的时候,倒是没有如此冷漠呢。”
“若你不是凌将军的养女而是一普通百姓,你我还可能成为朋友。”三月顿了顿,声音瞬间凌厉开来,“我最讨厌攀龙附凤的女子。”
四月隐忍着心中晕开的那抹疼痛,“实话说,小女子也不愿被牵扯到这场宫斗之中。”
三月的目光终于在她的视线中停留了一秒,许久,发出一声不屑的冷哼;“没人的时候,希望你能视我为陌生人。”
四月低低地发出一声感叹,在三月听来却是默认。他躺在床榻的最外延,尽力与四月保持着距离,和衣而眠。
四月转过身,沉默地注视他的红发黑衣,心痛得不能自己。
人生若只如初见,何事秋风悲画扇?等闲变却故人心,却道故人心易变。
【贰】青青子衿,悠悠我心。但为君故,沉吟至今。
四月被窗前婉转的鸟啼惊醒。身边的被褥早已没了温度,三月该是一大早就离开了。
坐在梳妆台前,镜子里的人有些憔悴。四月不施粉黛,也没有用那些繁杂的新娘发饰,她随手盘了一个髻,从抽屉里拿出一只白玉的簪子插上。
丫鬟翡翠抱着叠得整整齐齐的长裙进来,“这是三月殿下为娘娘准备的。听说这条琉璃裙是找了全国最好的裁缝,殿下亲自给设计的花样呢。”翡翠没有什么心机,说着说着就忘了自己的婢女身份,津津乐道起来,“殿下待您是真的很好呢,京城有那么多女子想嫁给他,可他看都不看别的女子一眼。娘娘您真幸福。”
“幸福?”四月垂下眼帘。或许这两个字对她而言太过沉重,对他亦是如此。
四月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从她换上这条长裙开始,她的一片真心都会被他当做演戏,而她真正开始演戏时他却会觉得理所当然。
正应了那句话:你我相距咫尺,实则海角天涯。
【叁】道无情却有情兮,君不顾矣。
三月不得不承认,那条琉璃裙穿在四月身上,的确是十分美丽。尤其是裙摆上绣着的红樱草花,是点睛之笔,裙摆微摇,那惟妙惟肖的花瓣仿若飘散在了周围,隐隐带来一股清香。
他怔住了。
四月倒是不以为意,走上前挽住三月的臂膀。那一瞬间,四月的脸微微红了一下,又瞬间恢复了常态。
三月本想条件反射地甩开她,却猛然想起下人还在一边看着,雨诗,握了握她纤细的手指,仿若理所应当地吻了吻她的额头。
周围的宫女们都低下头吃吃地笑,四月险些控制不住哭了出来。
然而,她像所有会演戏的人一样,眨了眨眼睛,生生把泪忍了回去。然后抬起头,对着三月不带一丝感情的眼睛,明媚地笑开。
一笑倾城。
三月顿了顿,凑到她耳边,仿若诉说着情人间的蜜语。但他说的却只有四个字,“演技不错。”
对他而言,这是不过是一场戏。
对她而言,这戏会要了她的命。
多年之后,三月穿着龙袍无比悔恨。若当初我知道这场戏中戏的结局,我会把你抱得再紧一点,再紧一点。
可惜只能回忆,而不能回去。
宫女在紫檀木的桌子上摆上三杯茶,然后就退下了。四月刚要屈膝行礼,便被三月扶起,她了解母后不喜欢这些繁杂的礼节,故作此动作。在皇后眼里,却是两人互相关心体谅的证明。
“看来,三月对母后找来的皇子妃很满意啊。”皇后微微颔首,轻笑道。
“那是自然。”三月淡淡地说。
陛下病重,让自己最疼爱的小儿子三月与大儿子玄月争夺太子之位不是她的本意,可此时玄月已被仇恨蒙蔽了双眼,若他继位,怕是会掀起血雨腥风。
皇后知道三月不屑于勾心斗角,她能做的就是找个好儿媳辅佐三月。所以,命四月嫁给三月是她的意思,本也不可厚非,只可惜她把事情想得太简单。
“听闻四月精通舞蹈,舞绫更是出神入化啊。”皇后的目光转向四月,拉起了家常。
“娘娘言重了,四月对舞绫只是略知一二。”
皇后笑道,“三月倒是随了我,懂些音律呢。不如,让三月弹一曲十面埋伏,四月你来舞绫罢。”
宫女从大殿的角落里抬来一架琴,置放在一边。三月步步生风地走过去,熟练地盘腿坐下,试了试音。
四月深吸一口气,平静了心绪。
红绸抖开,音律变换,红绫仿若连绵不绝的波浪,随着琴音起伏。音调徒然升高,四月把红绫往空中一抛,旋转一圈后稳稳地接住。绫、音、人,合为一体,令人叹为观止。
三月有些迷惑,几年前,他好像亦曾弹过一曲十面埋伏,亦曾看过一个女子舞绫。
那是谁呢?
【肆】物是人非事事休,欲语泪先流。
三月做了一个梦。梦里他不停地唤着一个女子“氲儿”,可当那个红裙墨发的女子转过身,他看见的却是四月的脸。
苏醒后,他不禁转过身,注视着身边仍熟睡着的人儿清秀的面孔,睡梦中的四月仿若纯真的婴孩,露出淡淡的笑容。
他忽而忆起来了。那是小时候,皇宫内发生了一场内乱,为保证他的安全,皇后把他送出了宫,并让他化名绯桀。他和保护他的人走散了,只能在街上乞讨。那时,他遇见了一个女孩——墨氲,心地善良的她把他带到家里,于是他就在墨氲家中住了一段日子。知道内乱结束,他被接回皇宫,才与氲儿分开。没想到那一别,竟已是十年。
记忆中的面孔与四月重叠在一起。他的目光滞住了:难道,这一直与自己演戏的女子,便是令他魂牵梦绕的氲儿?
他记得,回宫之前,他把自己的玉佩送过了氲儿。
心下想着,轻轻掀开被子,三月瞬间愣住了。
那被她日日贴身藏着的,不就是那玉佩么?
三月有些激动。他险些推醒四月,问明她的身份。思索一下,不得太唐突,还是等她醒了再问罢。
三月如坐针毡了好一阵子,四月才悠悠转醒。他扶住她的肩,极力克制着自己的手不要抖得太厉害。
“被凌将军收养之前,你的原名是否叫墨氲?”
四月愣了。她本以为他忘记了。
那一刻她好想毫不犹豫地回答他,可想起玄月的神情,她生生把嘴边的话咽了下去,满不在乎地说:“回殿下,四月没有原名,一直叫四月。”
三月不可置信地注视着她,仿佛要一眼望进她心里。
“不可能。若你不是氲儿,你怎会有这玉佩?”
糟了,竟忘了那玉佩!四月一时有些慌张,解下那玉佩,沉吟片刻,答道:“这玉佩是我捡来的。”
“你忘记十年前的事情了么?我是绯桀啊!”
“抱歉,殿下,四月不认识什么绯桀。”
“你。。。。。。”三月又看了她一会儿,末了,低了头,然后转身而去。
他没看到那一瞬间,她的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