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玉被离索强行拉着去了亭子里坐着。
    另一边的伽蓝望着一脸茫然的陵迦，抿了抿嘴唇，开口道。
    “我不过是寒山寺中主持捡回来的一个无父无母的孤儿。而我似乎是师傅潜心修炼这么多年来，唯一的一个劫数。”他轻轻笑着，说着那段本已遗忘的过往。
    苦渡大师这一生最大的劫数应该就是本着慈悲为怀的原则，收养了不知被谁丢弃在寺门口的伽蓝，种恶因，得恶果……伽蓝这孩子长大后简直把庙里闹得鸡飞狗跳，经书烧了，木鱼砸了，蒲团被丢到了池塘里。好好的寒山寺从他的出现开始就乌烟瘴气，并且完全没有因为灾星的年岁长大而有所消停！
    要说伽蓝这么多年来，就三点比别人强，第一是爹妈给他生的皮相好，寒山寺一般的女香客都是冲着他的脸来的。二是比较自信，什么都不怕，心态好。三就是脸皮厚，别的地方的僧人是不是这样不知道，反正寒山寺无人能出左右。其他的……要不是仗着他强大的后台（即是被主持亲自养大的），他早就被逐出寒山寺了。
    “某日，我照例去山间捉山鸡吃。”伽蓝顿了顿，把手中的佛珠恭敬的摆在蒲团之上，拉着陵迦的手，望着眼神往这边飘的好友，一挥手，撤了结界。
    苏玉冷着一双眸子看了离索一眼，先是正儿八经的给他们设了个结界，现在又伸着脖子施了术法往那边看。苏玉是实在不理解离索的，从他出现的第一眼起，打乱了自己几百年的清净生活，甚至是拉着他来着陌生的三十三天。
    虽然他的理由是替涂山封印妖物。
    但是这又和他有什么干系呢？苏玉想不通，他不善于在脸上表达自己的情感，然而，他却能够细细的思考身边出现的人。可是这般难以捉摸的人，他从来都没碰到过。
    察觉到苏玉的目光，还有朝着自己迎面走来的好友，离索收敛了一点，只是凑到苏玉的耳边，轻声说“小狐狸不要这样看着我，我会以为你爱上我了。”
    半点没有被调戏到的自觉。苏玉只是顺着他的话，收回目光，转过头望着外面。
    没想到这呆狐狸竟然是这般的……不谙世事。离索不知该说什么好。
    陵迦甩开伽蓝的手，动作优雅的坐在石凳上。
    伽蓝的心情好了许多，没有生气，只是小心翼翼的化出一方素色手绢，动作亲昵的擦干了陵迦额头上沾染的一点香灰。
    望着好友的动作，离索好笑的挑了挑眸子，“本来想听下墙角，既然你们光明正大的说，我们自然也是光明正大的听。”说完还望着呆在一旁的苏玉“小狐狸，你说是不是？”
    只不过苏玉并没有搭理他。
    知晓离索这种自己不要脸还得拉上别人一起的坏心眼，伽蓝只是轻轻哼笑两声，有的东西压在心底太久了，得拿出来晒一晒，重见天日。
    陵迦问“咱们因何相识？”
    伽蓝叹一口气“偶然误入一方山洞……”他的声音不急不缓，慢慢的讲述着这个不过半年的故事。
    饱喝足的伽蓝正准备下山，却被大雾迷了眼，不知怎么晃进了一个山洞。洞中心是一方小小的水洼，水洼说深不深，说浅不浅，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就这样四四方方的在那处，那水清澈见底，然而吸人眼球的正是那里面一株白色的莲花。
    伽蓝咂咂舌，围着那朵莲花绕了三个圈，他这一辈子都没见过这么大的莲花，那朵莲花，真是出奇的美丽粉雕玉琢，就像是用一整块上好的白玉雕琢出来的一样，影影约约能透过那白色接近透明的花瓣看见其中的纹路和流动的光彩。
    眼前这朵莲花，花瓣一层叠着一层，开的盛大极了，大约有两千瓣左右的花瓣，粉嫩的绿色根茎，那样纤细，让伽蓝不自觉秉住呼吸，害怕一个大力，这绿色根茎支撑不住那巨大的花瓣而坍塌在水里。
    “那株莲花是我？”陵迦打断他的话，指了指自己，问道。连身边的离索和苏玉都像是被伽蓝的话吸引了，俱是坐在一旁认真的听着。
    伽蓝缓缓点头“是啊，这就是我们第一次见面。”他顿了顿，又道“只不过当时我并不知道你是那朵莲花所化。”
    伽蓝贪玩，还没走到破落的寺门口，又听到了主持熟悉的声音。
    “伽蓝，你来”
    被人叫到名字的那一刻，伽蓝内心叫苦不迭“这回糟了。”不过表面功夫做的足，道貌岸然的笑着谄媚，“哎，师傅呀，我来了。”
    他熟门熟路的走到主持门口，见主持房门紧闭。伽蓝撇撇嘴巴，不在意的“啪嗒”一声跪下。双膝着地，疼得他龇牙咧嘴一番。听到房内传来的一声冷哼，赶忙耷拉下嘴角，低着脑袋大声背着《五蕴皆空经》“如是我闻，一时博珈梵……尔时世尊……色不是我。若是我者。色不应病及苦恼……如是我闻……心得解脱。信受奉行。”
    不多时，一篇完整的佛经就被他流畅的背完了。那紧闭的大门这才缓缓打开，吱吱呀呀的声音，听着都能感受这门年久失修的模样。
    “伽蓝，出家人四大皆空，你今日又犯了哪条戒律？”
    伽蓝答道“戒杀生”
    主持原本是盘腿坐在蒲团之上打坐，听了这话，哪还有半点得道高僧的样子，怒极道“你这死小子又去山上抓野鸡吃了？”
    “师傅，正所谓，酒肉穿肠过，佛祖心中留啊。”
    苦渡方丈怒气更胜，恨铁不成钢道“你这小子怎么就只记得前面半句！”
    伽蓝老实巴交的接嘴道“下一句是世人若学我，如同入魔道。”
    “你既然知道！为何频频犯戒？说，你这个月已经犯了几次了？”
    伽蓝有模有样的数了数，记了几根手指，发现不够，仰着脸无所畏惧的答道“不清楚了”
    一个中年僧人，披着素色的袈裟，手持佛珠，脸上布满怒容看着跪在那，嘴角还泛着油光的年轻僧人。
    苦渡大师曾经想过要不要让这个灾星转世的家伙还俗，保住寒山寺最后一点根基，但是，终究是……不忍心啊。
    他无力的摆手，叹一口气道“自己面壁去吧。”
    伽蓝乖乖磕了个头，起身拍拍袈裟上的灰，朝着方丈嬉皮笑脸的咧嘴笑了一下，转身提腿，没什么犹豫的走了。
    说是面壁，其实就是回自己房间。也就是说他又逃过一劫了。
    “寒山寺没什么名声，到处都破破烂烂，但是靠着那些香油钱，加上自己种一点蔬菜什么的，供着寺庙里本不就多的人也就差不多了。”伽蓝接着道“那夜我正反手背在脑袋下，准备睡觉。却听到外面传来的不同寻常的声响。”
    雷声轰隆隆的响起，一道白色的闪电哗啦一声划过天空，带着雷霆万钧之势，像是要把那黑色的天幕狠狠地划开一道口子，轰炸着凡届的三千生灵一般。
    “我料想这雷是为你而来。”伽蓝望着即墨，眼神幽幽的看不真切。“后来我去洞中寻你，却寻不着。一阵银色的光闪过，我失去了知觉，晕倒在那洞中。再转醒的时候，看到的就是你。”
    他望着陵迦，“后来我把你送给师傅去救治。痊愈之后，你一声不响的离开了。”
    “那时你就知道陵迦是莲花了？”离索望了眼一脸沉思模样的陵迦，问道
    “是。”伽蓝点点头，“那夜我离开之时，师傅正在寺门口。他跟我说，天生异象，必有妖渡天劫。之后我就料到了。”
    苏玉突然开口道“你岂不是坏了他的劫数。”
    伽蓝无奈的点头苦笑“是啊，若不是这样，我也不能认识他的。”
    归根到底，一开始就是一场孽缘。